尤老安人起身蹙眉教訓道:“一個女兒家扮了男裝,舍了臉面得空就去找野漢子,可不就要私奔?這還是好聽的,那難聽的你要不要聽?”
比私奔難聽的,自是淫奔。
尤三姐捂著耳朵搖頭道:“不聽不聽!再有,陳家哥哥自有前程,哪里就是窮措大了?今兒個還去了燕平王府呢?!?/p>
此時尤二姐已然起身過來,想著阻攔一二。
尤老安人聞言略略錯愕,兀自不肯相信道:“他?燕平王府?他知道王府門兒朝哪邊開嗎?”
尤三姐得意一哼,道:“我親自送他去了,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才出來,我能不知?”
“你瞧仔細了?”尤老安人費解道:“古怪,他何時與燕平王扯上干系了?”
尤三姐笑道:“陳家哥哥人品才干都是上乘,能得貴人青眼也是尋常。是了——”尤三姐自腰間解下錦囊來,解開絳絲,點出二十枚來,大大方方塞給尤二姐:“——陳家哥哥前回得了王爺賞賜,分了些金錢與我,說留著年節(jié)時打賞用。先前借了二姐二兩銀子,喏,加倍奉還?!?/p>
尤三姐低頭觀量,還不待瞧清楚,便被尤老安人一把奪了去。
“我瞧瞧!”尤老安人抄起一枚對著燭火仔細觀量,正面‘喜樂安康’,背后又有桃花紋樣,做工尤為精細,顯然不是凡品?!班?,瞧著說不得還真是內(nèi)府造物。”
尤三姐哼哼兩聲,撿了座椅恣意落座,自顧自倒了一盞茶,一雙繡花鞋來回晃蕩,愈發(fā)得意道:“還能有假不成?聽說燕平王有意招攬陳家哥哥進內(nèi)府為主事,只是陳家哥哥一心考取功名,想要東華門外唱名,這才不曾應承下來?!?/p>
尤老安人回過神兒來,揶揄道:“他那是惦記著林鹽司之女呢,又與你何干?”
尤三姐卻道:“我這回掃聽分明了,陳家哥哥與林家女定的是兼祧?!?/p>
“兼祧?”
一旁尤二姐思量道:“這般說來,妹妹豈不是有機會做正室?”
這兼祧雖也算正妻,可卻要看是從哪邊算的。若從林家算,陳斯遠自是能另娶正室。
尤三姐兒道:“是啊?!?/p>
尤二姐心下不禁生出幾分艷羨來。賈珍雖也生得一副好皮囊,可到底四十來歲的人了,又哪里比得上陳斯遠這等年歲相當、前程遠大的哥兒?
尤老安人面上不禁緩和幾分,兀自嘴硬道:“便是有了前程又如何?館閣一坐就是三年,還不是要受窮?”
“我樂意!”尤三姐道:“便是跟著他吃糠咽菜又如何?再說了,不過苦個幾年,若真入了館閣,來日外放出去最少就是知府。三年清知府、十萬雪花銀。此時不陪著陳家哥哥吃苦,那來日的福分又與我何干?”
尤老安人面上又緩和了幾分,道:“總之,你可不能這會子就被他哄了去。”又道:“年節(jié)時他若得空,你請了來家里,我仔細瞧瞧?!?/p>
待尤三姐含混應下,尤老安人湊過來笑道:“這金錢瞧著喜慶,我正愁不知拿什么大賞,三姐兒不若分我一些——”
尤三姐起身就走:“沒門兒!那是陳家哥哥給我的!”
尤老安人氣得頓足,指著遠去的身形道:“你,我白養(yǎng)了你十幾年!”
尤二姐立在一旁,面色連番變化,也不知心下是如何做想的。(注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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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過天來,陳斯遠先行往前頭去尋賈赦。
臨近年底,賈赦干脆托詞舊疾復發(fā)、不良于行,告假在家。他也懶得往外書房來,干脆叫人引了陳斯遠往正房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