翟奎拱手還禮,哈哈笑道:“陳公子秋闈已過,來日必有桂榜捷報傳來,說不得下一科陳公子便能進了翰林院呢。我此番不過是先行迎了同僚罷了?!?/p>
陳斯遠趕忙謙遜道:“順天府英才濟濟,在下此番還說不好能不能過秋闈呢?!?/p>
“陳公子過謙了,請?!?/p>
“請?!?/p>
二人進得內(nèi)中,分賓主落座,待上了茶水,那翟奎便道:“京師雜貨場不日開張,王爺親點了此名,陳公子可知?”
“萬客來?好名字。”陳斯遠隨口贊了一句。
那翟奎頓時尋了典、冊,絮絮叨叨說起雜貨場事宜。京師一地,內(nèi)府早已挪騰出了場地,四月里便開始修葺,待六月份海貿(mào)銀子回款,內(nèi)府衙門方才開始四下聯(lián)絡(luò)貨源。
這頭一個聯(lián)絡(luò)的便是樂亭鐵廠,此鐵廠掛在工部衙門下,早年產(chǎn)鐵占大順五成有余,近年因著舊礦枯竭,產(chǎn)量落到了三成。
又因先前朝廷與英夷簽了協(xié)議,大順各處船廠大造艦船,便是為了運回那一萬萬斤生鐵。是以此時鐵價應(yīng)聲而落,這樂亭鐵因著生脆本就賣不上價碼,如今更是一落千丈。
內(nèi)府來尋,工部自是樂不得,不過旬月間便商定了價碼。以后內(nèi)府鋪開大網(wǎng),將東西南北各色貨物點算匯聚,林林種種匯集了上千貨品發(fā)往京師,只待十月里場地修葺一新,便要開門迎客。
那翟奎說起此事來滔滔不絕、與有榮焉。陳斯遠自是知曉,以此時的效率,此番可稱得上是快捷了。旁的不說,單是溝通南北,這一來一回就算用快馬也要月余光景。
當下很是夸贊一番,又略略提了兩處不足,翟奎頓時大喜,一時間賓主盡歡。翟奎也不叫‘陳公子’了,而是叫起了陳斯遠表字樞良來,二人自是又親近了幾分。
待兩盞茶過后,陳斯遠這才說起薛家之事來。
那翟奎聽罷頓時一怔,道:“是了,樞良如今寄居榮國府,倒是與薛家有些往來?!鳖D了頓,壓低聲音道:“此事樞良還是莫打聽了,這后頭的水深著呢?!?/p>
陳斯遠見其說得鄭重,不禁傾了身子也低聲道:“莫非是有人相中了薛家的皇商差事?”
那翟奎嘿然道:“小兒鬧市持金,可不就要引得豺狼環(huán)繞?”
“嘶……背后之人來頭很大?”
翟奎沉吟了一番,說道:“罷了,料想不日便有人尋了薛家說道,早一些晚一些也沒什么……”當下又壓低了幾分聲音,道:“謀薛家皇差的是山西大財主黃善榮,這背后為其撐場面的,乃是王爺?shù)男值??!?/p>
王爺,說的自是燕平王。燕平王同輩兄弟不過四人,一為壞了事的義忠老親王,一為今上,余下一人則是忠順王。
便是用膝蓋琢磨也知,今上若要拿捏薛家,何至于這般費事?一封口諭便能讓薛家落入萬劫不復(fù)之地。這般兜轉(zhuǎn)著逼迫,想來便是忠順王了。
嘖,這事兒倒是不好辦了。
陳斯遠寄居榮國府將近一年,隱約自那只言片語中掃聽得,太上晚年時,賈史王薛四家支持的可是義忠老親王,另有一派支持今上。
燕平王因著年歲小,不曾卷入其中。倒是那忠順王,品行頑劣、心胸狹窄,偏偏又自視甚高,竟自個兒巴巴兒湊上去也要奪嫡。
結(jié)果太上一封旨意,今上御極,義忠老親王壞了事,燕平王安然無恙,那忠順王則成了人嫌狗厭的臭狗屎。
若不是義忠老親王方才被今上整治得郁郁而終,哪里還容得下忠順王這等蒼蠅聒噪?
又因太上還在大明宮里榮養(yǎng),不拘是為了父慈子孝、兄友弟恭的戲碼,還是不想在史書上留下惡名,今上都不好妄動忠順王。
這就麻煩了,臭狗屎頂著親王名頭,除非犯下大奸大惡之事,否則誰都拿這人沒法子。
指望著說和、轉(zhuǎn)圜是難了,只能另尋他法。
陳斯遠情知不好再問,當下鄭重謝過翟奎,又約定來日放榜再行聚飲,這才趕忙起身告辭而去。
打馬回返榮國府,已到了下晌申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