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婆子就道:“旁的都還好,就是夜里折騰得厲害。一會子吵著餓,一會子又要如廁。隔壁來尋了幾回,說再吵嚷就要打上門來呢?!?/p>
尤三姐與邢德全比鄰而居十來年,哪里不知邢德全是個什么德行?當下冷哼一聲道:“不用管他,那人不過是個銀樣镴槍頭!”
一旁尤二姐也道:“他那人好有一比:曹操下江南——來的兇、敗得快!早年可沒少被三姐兒教訓?!?/p>
婆子恍然,忙不迭應下。
尤三姐當先而行,三姊妹齊齊進了正房。入內(nèi)便見兩個聾婆子看顧著,那尤老娘正趺坐床上吃著點心。
見三姊妹入內(nèi),尤老娘眨眨眼,趕忙一邊抹嘴一邊求告道:“我知你們怕我壞了名聲,我如今也后悔了,往后再不去寧國府。好歹看在我生養(yǎng)你們一場,往后再別捆著了?!?/p>
三姊妹對視一眼,尤三姐便冷聲道:“那婚事思量的如何了?”
“這——”尤老娘蹙眉道:“八品博士太小了些,何不找個六品的?”
尤三姐氣樂了,道:“你當自個兒是黃花大閨女不成,說嫁誰就嫁了誰去?”
尤老娘面上訕訕,又道:“就算官品低一些,可總要尋個年歲相當?shù)?。?/p>
尤老爹過世才幾年,尤老娘本待這輩子就守著了,誰料那日在寧國府開了齋。賈珍花樣百出,賈蓉正當年華,廝混這些時日,尤老娘難免心下惦記起了床笫之事。
尤三姐默然半晌,說道:“看來媽媽這病還沒好利索,只怕還要關上個十天半個月才好?!?/p>
“別別別!”此言一出,尤老娘頓時就慌了。七手八腳落地便要去扯尤三姐,誰知立時被兩個婆子給拿了,于是身子往前掙著嚷道:“莫再捆我了,好三姐兒,你說什么便是什么,我嫁,我嫁了!”
尤三姐頓時暗自舒了口氣,當下也不理尤老娘,與二姐兒、尤氏對視一眼,三人便轉(zhuǎn)出來商議。
這婚期自是越快越好,嫁妝銀子,尤氏咬牙拿了五百兩,余下的尤三姐只得先從賬上挪用,留待陳斯遠回來再交代清楚。
尤氏三姊妹同心協(xié)力,轉(zhuǎn)頭尋了道士算了日子,又七拼八湊湊足了一千八百兩財貨,連同尤老娘自個兒的嫁妝一股腦的先行抬去了郭家。不過五日,趕在冬月前,黃昏時一頂小轎抬了不情不愿的尤老娘去了郭家,這婚事便算是成了。
郭家不過擺了幾桌酒宴,待夜里洞房花燭,郭方見尤老娘果然有幾分姿色,頓時喜不自勝;尤老娘見郭方形容猥瑣,登時心下憋悶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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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州。
一夜過去,外間天色依舊陰沉,細碎雪花兀自簌簌而下。
陳斯遠自二樓推開窗欞,呼吸間便有白霧噴吐。正待回身,忽而便聽得隔壁有人叫道:“陳大爺,陳大爺!”
陳斯遠扭頭,就見還俗的小尼姑篆兒立在隔壁院兒中,正跳著腳朝自個兒招手。
陳斯遠笑著擺擺手,那篆兒就道:“大爺今兒可過來?”
陳斯遠心下自是放不下邢岫煙,便道:“待過會子就去?!?/p>
篆兒歡喜應下,道:“好,我們姑娘說今兒個煮六安茶呢!”說罷擺擺手,興沖沖往正房而去。
陳斯遠啞然失笑,關了窗子,扭頭便見晴雯迭放了被褥,又接過小丫鬟蕓香遞來的水盆,探手試著,扭頭與陳斯遠道:“是篆兒?”
“嗯?!标愃惯h挽起衣袖,自個兒先行洗臉。
那晴雯便在一旁道:“我瞧那小尼姑是個勢利的,也不知表姑娘怎么就收留了這等丫鬟?!?/p>
陳斯遠笑著沒言語,待洗漱罷用過早飯,他先行往后頭瞧了眼甄封氏,略略說了會子話兒便領了小丫鬟蕓香往隔壁而來。
門是篆兒開的,一邊廂將陳斯遠讓進來,一邊廂笑著道:“也是趕巧,老爺、太太這會子都出去了,只我們姑娘自個兒在呢?!?/p>
陳斯遠暗自思量,這邢忠、邢甄氏倒是上道……生怕老兩口在耽擱了邢岫煙姻緣,因是干脆避了出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