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斯遠瞥了眼邢岫煙,見其沒言語,便笑道:“不了,舅舅不在,我也不好入內?!?/p>
邢甄氏蹙眉道:“這話兒怎么說的?你舅舅不在,舅母可是在的,遠哥兒拿我當外人不成?”
陳斯遠笑而不答,說道:“今日本就要登門,只因在蘇州盤桓時日已久,自京師臨行前又得諸位長輩托付,是以要往金陵一行,此后還要回揚州處置一些俗事?!?/p>
邢甄氏聞言頓時調門高了幾分:“遠哥兒這就要走?”
此時邢岫煙也抬起螓首來看向陳斯遠,陳斯遠便頷首道:“是,就定在后日啟程?!?/p>
“這,這這——”
不待邢甄氏說些什么,陳斯遠便笑著一拱手:“如此,我先回了,待明兒個舅舅回返再行登門?!?/p>
邢甄氏不迭應下,目送陳斯遠灑然而去,須臾便進了隔壁。她這心下忐忑不已,扭頭瞧了邢岫煙一眼,不禁蹙眉拍了其一下,怒其不爭道:“你不理遠哥兒,這下子好,他就要走了!”
邢岫煙抿著嘴依舊不放聲,心下卻雜亂不已。她長到十六歲,雖時常拋頭露面,卻只是偶有那等招蜂引蝶的登徒子來兜搭,又何曾與人正兒八經的相處過了?
她雖躲了陳斯遠七、八日,可這些時日她自個兒心下卻分外難熬。一邊廂情知不該繼續(xù)往來,一邊廂又忍不住去想。
邢岫煙曾笑妙玉孤高,不過是看不透又自以為參的透;如今倒好,她自個兒倒是參的透,偏生又好似那墜入蛛網的飛蛾一般,越掙扎陷得越深。
于是便嘆息道:“媽媽再容我思量一日可好?”
邢甄氏呵斥道:“也不知你思量個什么勁兒,遠哥兒這般好的,便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。我也不瞞你,那京師的貴女都搶著要嫁他,咱們家這等門戶,若不是與其有親,你便是過去做妾都難!”
待邢甄氏嘮叨過了,邢岫煙便自行回了房。見篆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,邢岫煙就道:“你也別來勸我,我如今只想自個兒思量個分明?!?/p>
篆兒聞言只好退在一旁。
邢岫煙上得樓上,歪在床榻上手托香腮暗自蹙眉,奈何思量來、思量去,心思反倒愈發(fā)的亂了。
篆兒在旁邊也跟著唉聲嘆氣。心下鬧不明白,明明跟著陳大爺能過好日子,姐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?
此時就見邢岫煙嘆息一聲,起身尋了一枚簇新的銅錢來,握在手心嘟囔道:“面去字不去,面去字不去?!?/p>
銅錢拋起,落在掌中,展開來卻是個字。
邢岫煙蹙眉,又道:“三局兩勝。”
銅錢又拋起,落下依舊是個字。
篆兒扶額,一時間心若死灰,恨不得將那銅錢捏成齏粉!
偏此時邢岫煙丟了銅錢,起身往外就走。
“姐姐?”
邢岫煙停步,道:“走,去找他?!?/p>
“哈?”篆兒一臉費解,道:“可是那銅錢……”
邢岫煙釋然笑道:“我既能拋第二回,還想著拋第三回,那便是放不下他。黃龍慧南禪師有言:我當上不欺天、外不欺人、內不欺心。
如今既已知己心,自是要去尋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