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有賈敏亡故,后有黛玉庶弟早夭,黛玉自個兒身子單弱,連林如海也英年早逝,只怕是個人便知內(nèi)中情形不對。此番賈雨村所作所為,定然得了圣人指派,此舉一則為出氣,二則也有為林如海復(fù)仇之意。
只是內(nèi)中牽扯太上與忠順王,此事不好張揚,這才毫無聲息。
黛玉天生聰慧,先前心下便有忖度,心下自是極為認同陳斯遠所想。念及此番老師親手為其一家子報了仇,黛玉只覺心下憋悶一掃而空,頓時放聲痛哭。
她這一哭不要緊,立時惹得王嬤嬤與雪雁上來關(guān)切。
這個說‘姑娘怎么了’,那個道‘香菱不是說是好事兒嗎’。
黛玉哭著哭著便笑將起來,于是又哭又笑道:“是,是好事兒……蒼天有眼,蒼天有眼??!”
王嬤嬤納罕不已,摟著黛玉問道:“姑娘好歹說說到底是何事?”
黛玉噙著淚花只笑著搖頭,道:“不可說,不能說啊?!?/p>
她為亡父欣慰,一生忠于王事、死于任上,總算圣人不曾忘了,到底為其報仇雪恨。雖為尊者諱不好張揚,可如今太上還在,能做到這般地步還有什么可奢求的?
待好一會子,黛玉心緒平復(fù),起身便命雪雁、紫鵑研磨。
須臾提了筆墨,一氣呵成寫道:滄波幾度潮痕改,朱闕重云瘴霧深。血淚已凝千載恨,冰心猶抱一枝箴。誰憐月下簪花客,半祭嚴親半喑喑。
待停筆,黛玉只覺胸臆盡抒,不覺又想起陳斯遠來。略略猶豫,她咬咬牙道:“雪雁,你過會子將我前些時日打的絡(luò)子給遠大哥送去?!?/p>
雪雁眨眨眼,頓時歡喜應(yīng)下。一旁紫鵑暗忖,那哪兒是什么尋常絡(luò)子,分明就是同心結(jié)。先前姑娘便得了老師書信,業(yè)已首肯婚約,此事再無改易,紫鵑便琢磨著總要找補回來……不然來日真?zhèn)€兒去配了小子不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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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香菱自后樓出來,便兜轉(zhuǎn)著往前頭來。
須臾撞見大丫鬟琥珀,便被其引著入得內(nèi)中。此時寶玉、湘云俱在,香菱便依著規(guī)矩朝賈母屈身一福,起身笑道:“老太太,我們大爺給老太太帶的土儀交到二奶奶處了,剩下這些好拿的,便打發(fā)我來送與寶二爺、云姑娘?!?/p>
湘云就在賈母身邊兒,聞言頓時歡喜道:“我也有份?還好明日才走,不然豈不是錯過了?”
伸手不打笑臉人,賈母也犯不著給香菱臉色,便笑著說道:“難為遠哥兒了?!庇致月哉f了幾句寒暄的話兒,便催著兩個小的道:“快去瞧瞧吧?!?/p>
寶玉與湘云歡喜應(yīng)下,湘云搶先而來,于那錦緞、珠花看也不看一眼,單拾了那海棠花的簪子在手中把玩,比量半晌,又插在頭上扭頭朝賈母笑道:“姑祖母瞧瞧,這樣式可好?”
“好好好,云丫頭戴什么都好看?!?/p>
湘云便扭身道:“待我謝過遠大哥,回頭兒一準有回禮?!毙」媚飫幼黠S爽,手腕上兩條叮當鐲撞在一處叮當作響。
寶玉此時才湊過來道:“我也有?”
香菱頷首,便示意隨行的婆子將個碩大的錦盒奉上。寶玉打開來掃量一眼,頓時大失所望,內(nèi)中不過是筆墨紙硯——四支湖筆、一方歙硯、一塊徽墨、一疊開化紙。
雖名貴,卻處處透著敷衍。偏生寶玉又挑不出錯兒來,因是只能敷衍著謝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