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然,陳斯遠說起話來面面俱到,讓人如沐春風,也不會冷落了二姑娘。且此時人多,二姑娘心下羞怯,兩人連對視都少,就更別提說些體己的話兒了。
他卻不知,昨兒個得空邢夫人又叫了迎春到自個兒房里說了些有的沒的。大抵是有其撐腰、撮合,先前大老爺又放了話兒,這婚事好似板上釘釘,斷沒有不成之理。又說陳斯遠父母早亡,孤零零自個兒一個人兒怪可憐的,便要迎春多來看顧、幫襯一番。
二姑娘迎春本就起了心思,當下羞答答不說應下,也不說不應。待今日便尋了探春、惜春,又問太醫(yī)討了三七粉,鼓足了心氣兒這才來探視一番。這會子別看面上平靜,實則一顆心怦然亂跳、好似小鹿亂撞。錯非強忍著心緒,只怕早就臉兒紅耳熱,霞飛雙頰了。
待過得半晌,惜春已然約好過幾日再一并耍頑手球,探春眼見無事便要告辭。那二姑娘一并起身告辭,陳斯遠自是起身送至院兒前。二姑娘眼看要出院兒門,一旁的司棋朝著其連連使眼色。
迎春只瞪視了司棋一眼,待跨出院兒外,忽而停步扭身道:“是了,前兒個無意中瞧見了遠兄弟的書稿,真真兒發(fā)人深省,我卻不知海外西夷竟與咱們如此迥異。這內中的道理我瞧不大分明,卻喜那些沒見過的風土人情……若遠兄弟方便,可否將先前的書稿借我翻閱翻閱?”
怎么那書稿傳得四下皆知?表姐邢岫煙是怎么想的?
心下腹誹著,迎春只是尋常求書稿,又不曾說旁的,陳斯遠哪里好推拒?當下便應承道:“好,待過會子我打發(fā)紅玉給二姐姐送去。”
迎春道了謝,這才與探春、惜春一并回轉。
陳斯遠回轉屋內,正思量著邢岫煙心思,邢岫煙便登了門。
表姐今兒個煥然一新,外罩泥金底子竹葉紋樣鑲邊肉粉色色緞面菊紋圓領褙子,內襯白色交領襖子,下著銀白撒花緞子馬面裙,頭上依舊插著陳斯遠送的那一支梅花金釵。
篆兒每月總能從陳斯遠處得上三兩串錢的貼補,因是極為有眼色。只隨著邢岫煙進得院兒里,便扯了不情不愿的蕓香往外間耍頑。
二人待落座,陳斯遠便忍不住揶揄道:“難得稀客,表姐還是頭一回登門吧?”
邢岫煙抿嘴嗔道:“你先前住在后頭,人來人往的我哪兒好過去瞧?本道前幾日便來瞧你的,奈何近來一樁接著一樁的事兒,這才拖到了今日?!?/p>
陳斯遠笑道:“我還道表姐抹不開臉面呢?!?/p>
邢岫煙嗔看其一眼,沒言語。這姑娘閑云野鶴的性兒,偏心下是個分明的,換在陳斯遠前世,便叫做認知高。她既認準的陳斯遠,除去世間的男女大防,余下閑言碎語又哪里會去理會?
房中香菱、紅玉、五兒早知邢岫煙與陳斯遠情形,當下紛紛掩口笑著退下,屋中便只留下他們兩個。
今兒個邢岫煙梳了個墮馬髻,又俏皮地將那傾斜的發(fā)髻編了辮子,瞧起來比往日更多了幾分靈動。
陳斯遠心下愛煞了這姑娘,趁著無人便扯了手,又抱著溫存了會子,這才說起正事兒道:“我那書稿,如今怎么傳得四下都知?”
邢岫煙瞧了他一眼,只笑著道:“寶姐姐最是心細,見我謄寫,自是要觀量一番;我又與二姐姐同在一個屋檐下,這時日一長,又豈會瞞過她去?”
初聽只當實在情理之中,只是若邢岫煙有心遮掩,莫說二姑娘,便是寶姐姐又豈會知道謄抄的是什么?
陳斯遠這會子心火上騰,無暇去細究緣由,只顧著與邢岫煙膩歪。卻不知邢岫煙再是不食人間煙火,這姑娘也有著自個兒的小心思。
她礙于身世做不得正室,可即便為貴妾,也總要選個好說話的主母才好。寶姐姐雖對其也算照拂,可客套里透著一股子違心,邢岫煙過往十七年嘗盡了人情冷落,又豈會分辨不出真情假意?
倒是那二姑娘,雖也藏著心思,卻是個待人良善的。
再說了,寶姑娘為正室,她不過是偏房貴妾;若二姑娘為正室,因著邢夫人之故,她算是二姑娘的表姐,隨著一道兒嫁過去自然便是偏室。
大順禮法,尋常百姓、富戶家中自然不講這些,可越是大戶人家便越講究這些。就算刨去來日位份,只沖著二姑娘不會害了她,邢岫煙便寧可二姑娘嫁了陳斯遠去。
如是,寶姐姐既知道了書稿,邢岫煙順勢便將書稿透漏給了二姑娘,這才引來方才迎春一番言語。
邢岫煙藏了這些小心思也不怕被陳斯遠知曉,只是只片刻光景邢岫煙便被陳斯遠纏磨得面紅耳赤。這姑娘擔心再不走只怕陳斯遠會愈發(fā)得寸進尺,便故作嗔惱,到底紅了臉兒告辭而去。
陳斯遠意興闌珊將其送出,那邢岫煙瞧著其無精打采的模樣,頓時掩口笑道:“屋里藏著那么些個如花似玉的,你這模樣卻好似吃不飽一樣兒?!?/p>
陳斯遠委屈道:“香菱、紅玉幾個說我受了傷不好牽動傷口,這幾日都不讓我碰?!?/p>
邢岫煙笑道:“那你只管忍著便是,少來纏磨我?!?/p>
說罷便領了篆兒快步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