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的且不多說,卻說寶姐姐一徑回返蘅蕪苑,正待拾掇停當(dāng)往外間去打理賬目,鶯兒便蹙眉快步回返,到得近前回道:“姑娘,昨兒個有人瞧見二姑娘又往清堂茅舍去了?!?/p>
“哦?”
寶釵隨口應(yīng)著,面上并不在意。
鶯兒就道:“說來也古怪,二姑娘自個兒出來的,一路紅著臉兒腳步匆匆的,也不知是怎么了?!?/p>
寶釵一怔,頓時蹙起眉頭來。前一回勸說了迎春,迎春當(dāng)面唯唯應(yīng)下,寶姐姐只當(dāng)迎春聽了勸,從此再不看那風(fēng)月戲??纱朔衷趺凑f?
莫非是二姐姐當(dāng)面應(yīng)下,私底下不但偷偷瞧了,還將那沒起子的手段用在了陳斯遠(yuǎn)身上?
寶姐姐費心思量,暗忖再如何……陳斯遠(yuǎn)也不會去勾搭了二姐姐,說不得便是迎春自個兒投懷送抱。虧得只是在清堂茅舍,瞧見的人不多,若在旁處被人瞧了去,四下風(fēng)言風(fēng)語一起,只怕到時候此事就麻煩了!
如何麻煩?此世最重女兒家清名,若迎春清名有損,說不得那大老爺便要以此來要挾陳斯遠(yuǎn)。不拘是鬧得一拍兩散,還是被迫應(yīng)下,于寶姐姐俱都沒有好處!
算算時日,只怕還要半月光景姨媽王夫人才會放了寶玉出來,若這十幾日里橫生變故,自個兒豈不就要坐蠟?
寶姐姐一時間想不出周全之法,便打算過會子與陳斯遠(yuǎn)仔細(xì)商議,好歹也要提個醒,免得著了迎春的道兒。
此時鶯兒又道:“姑娘,方才婆子嚼舌,說有個勞什子孫大人又去了東跨院。有說是求著大老爺為其跑缺兒的,也有說是求娶二姑娘的——”
“嗯?”寶姐姐驟然扭頭,唬得鶯兒緊忙噤聲。
略略思量,寶姐姐忽而笑著道:“二姐姐溫柔可親,素有清名,眼看又到了年紀(jì)……這外間男子登門求娶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鶯兒與寶姐姐對視一眼,恍然之余緊忙笑道:“姑娘說的是,二姑娘這般年紀(jì),放在尋常百姓家只怕一早兒就嫁人了,哪里會留到現(xiàn)在?也是老太太疼惜,說是多留兩年……可這好姻緣又豈能等?聽聞那孫大人生得相貌堂堂,沒準(zhǔn)便是一樁好姻緣呢。”
寶釵頷首,不再說旁的。鶯兒雖心下不解,卻秉其意,琢磨著回頭兒與各處婆子說道說道。
鶯兒哪里知道寶姐姐的心思?寶姐姐怕迎春以清名拖累陳斯遠(yuǎn),那莫不如將水?dāng)嚋?,二姐姐迎春沒了清名,自然就不怕其以清名相要挾了。
待拾掇停當(dāng),主仆兩個便去后門坐了薛家的馬車,另有四個小廝隨行開道,一路直奔膠乳營生所賃的鋪面而去。
少一時到得地方,四個小廝自是留在外間候著,寶姐姐領(lǐng)了鶯兒去到后頭。誰知入得內(nèi)中掃量一眼,眼見別無旁人只陳斯遠(yuǎn)一個笑吟吟迎在堂中,寶姐姐頓時納罕道:“怎么就你自個兒?”
陳斯遠(yuǎn)朝鶯兒遞了個眼神,后者會心一笑,便悄然溜了出去。陳斯遠(yuǎn)上前扯了寶姐姐的柔荑道:“這些時日連八月里的膠乳都預(yù)售了出去,前頭留個掌柜的答對往來探尋的商賈就好,哪里還有什么賬目要勞煩妹妹處置?”
寶姐姐嗔道:“既如此,何不早說?今兒個可是四妹妹生兒呢?!?/p>
陳斯遠(yuǎn)扯了寶姐姐落座,又殷勤奉了茶水,笑道:“這兩日妹妹也不來尋我,我自是想著今兒個多與妹妹說會子話兒?!?/p>
寶姐姐心下一酥,只覺熨帖不已。他想著她,她又何曾沒想著他?
當(dāng)下二人促膝而坐,寶姐姐略略拘謹(jǐn),生怕陳斯遠(yuǎn)立時撲上來與其親昵。
誰知陳斯遠(yuǎn)面上噙了笑,忽而自袖籠里掏出個油紙包來,賣關(guān)子道:“妹妹猜猜這是何物?”
寶姐姐掃量一眼,又嗅了嗅,忽而眼前一亮,道:“香肚?”
陳斯遠(yuǎn)便將油紙包遞送過來,道:“方才路遇街邊有人販賣香肚,聽那店家一口金陵口音,打了包票說正宗,我便少買了些。妹妹快嘗嘗,可是金陵滋味兒?!?/p>
寶姐姐打開油紙包,果見內(nèi)中是兩枚切成片的香肚。抬眼見陳斯遠(yuǎn)面上滿是賣弄、討好之意,寶姐姐感動之余,便笑著說道:“前兒還想著這一口呢,央了媽媽,媽媽卻說京師與金陵水土不一樣,做出來的香肚總是差些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