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斯遠納罕道:“何時得的信兒?”
素云道:“就剛剛,大爺?shù)男P往前頭送的信兒,碧月去答對的?!鳖D了頓,又面上古怪道:“也不知是什么差事,好似大爺急著要南下呢?!?/p>
陳斯遠試探道:“李兄……沒惱吧?”
素云掩口而笑,說道:“非但沒惱,聽說反倒躊躇滿志,只待南下后大展身手呢?!?/p>
陳斯遠暗贊,辛苦燕平王了,那李崇明一桶水不滿、半桶水咣當,要才學沒才學,要品行沒品行,難為人家燕平王忍了月余這才將其打發(fā)了……這一萬兩銀子花得值啊。
思量間隨著素云一路到得稻香村,此時臨近午時,李紈正領了碧月在田間除草。
主仆兩個布衣荊釵,身后又有一群半大的雞崽兒隨行,瞧著果然有幾分鄉(xiāng)野意趣。陳斯遠見李紈手中鋤頭不停,鬢間發(fā)絲成縷,心下不由得暗嘆,這李紈心性可比自個兒強了許多。
陳斯遠自問,若自個兒刻下有了六七萬身家,又哪里會撒下心來用在田間地頭?轉念一想,李紈寡婦失業(yè)的,既不能出府,又不受王夫人待見,可不就要給自個兒找點事兒做?
那素云上前喚了聲兒,李紈拄著鋤頭觀量一眼,頓時赧然道:“不想遠兄弟竟先來了,卻是我失禮了……還請稍待,我去換一身衣裳就來?!?/p>
陳斯遠道:“不過幾句話的事兒,大嫂子何必費事?”
李紈一琢磨也是,便邀了陳斯遠一并進得蓼風軒小坐。
丫鬟碧月奉上溫涼茶水,陳斯遠便先說道:“總算不負大嫂子所托,那周先生業(yè)已請到了我那新宅,三姐兒又在前頭騰出一間屋子里,明日起蘭哥兒便能往新宅去讀書?!?/p>
李紈大喜,忙道謝不迭:“唷,那可多虧了遠兄弟?!彼恍Γ浑p桃花眼頓時神采奕奕,惹得陳斯遠也禁不住流連了兩眼。只是這歡喜過了,李紈又蹙眉道:“只是……那私學也不好不去,可否讓蘭兒讀過了私學再去?”
李紈這是還不曾與王夫人提起?
陳斯遠蹙眉說道:“大嫂子容我多嘴一句,蘭哥兒才多大年紀,每日往私學去就要四個時辰,回來時業(yè)已身心疲憊,便是那先生再高明,蘭哥兒又哪里有心思聽得下去?
若依著我,那私學不去也罷。”
李紈為難道:“道理是這般道理,只是……遠兄弟也知我情形,寡婦失業(yè)的,實在怕人說道?!?/p>
因不受王夫人待見,李紈才不敢去尋王夫人說道。她自是能求了老太太做主,可這就等于跟王夫人撕破臉了……
陳斯遠思量一番,便說道:“大嫂子既為難,不若回頭兒我尋了老爺說道說道?蘭哥兒這般讀書種子,若是耽誤了,實在可惜?!?/p>
“這……那就有勞遠兄弟了?!崩罴w心下感念,又赧然道:“我這邊廂卻還有一事要求遠兄弟。今兒個一早哥哥來了信兒,只說要去南面當差,什么差事卻只字不提……遠兄弟可否代我掃聽一番?若是尋常差事還好,就怕——”
“好,這兩日我往王府走一趟就是了。”
李紈無以言表,只得起身又是一福。此地人多眼雜,陳斯遠不好久留,談定了兩樁事便告辭而去。
那李紈又去田間地頭,便有換了衣裳的素云道:“奶奶,遠大哥可是幫襯了許多?!?/p>
李紈苦笑道:“我也不知如何謝他——”心下忽而想起一事來,道:“是了,遠兄弟家在揚州,待回頭兒我做些三丁包送去,也算聊表心意了?!?/p>
素云頓時笑道:“奶奶做的三丁包可是一絕,蘭哥兒前兩日還吵著要吃呢?!?/p>
李紈便抿嘴笑道:“不過多費些功夫,也未必有小廚房做得好,值當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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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轉過天,陳斯遠果然去了一趟王府。路上眼看大部京營浩浩蕩蕩進了內(nèi)城,陳斯遠還當是圣人打圍回返了,掃聽了才知敢情是禁軍換防。
這大順吸取前明教訓,由衛(wèi)宿京師的京營輪流入內(nèi)城充任禁軍,又有京營充邊,邊軍返京之規(guī),以此強干弱枝。
陳斯遠只道尋常,待大軍過了境,這才騎馬往燕平王府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