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坊
心下暗自腹誹了一番,陳斯遠便道:“依晚輩之見,如今也不必太過急切。那大名府也是天下有數(shù)的名城,城高池險,只消關(guān)了城門收起吊橋,僅憑二三萬烏合之眾又如何攻得破城池?”
陳斯遠說話說半截,另半截則是:就怕那知府不做人,惹得城中出了亂子,里應(yīng)外合之下,再是險要城池也要不攻自破。
此言一出,賈母等神情稍稍緩,老爺賈政便道:“樞良所言在理,如今遠隔幾百里,便是急切也是無用。依我之見,不妨先打發(fā)人往南邊兒掃聽掃聽?!?/p>
王夫人、邢夫人等附和了幾句,賈母一盤算,這賈政自然不好去犯嫌,最合用的賈璉如今去了平安州,算來算去就陳斯遠最合適。奈何她不好張這個口,便一直與邢夫人說話兒。
也不知邢夫人是真傻還是假傻,只顧著哭鬧,竟全然不接茬。惹得老太太心下氣惱,無奈之下只得道:“既如此,那便打發(fā)賈菖領(lǐng)了人往南邊兒掃聽掃聽,盡快得了信兒,咱們也好安心?!?/p>
此事就此定下,賈母顯露疲態(tài),眾人便紛紛起身告退而去。出了這檔子事兒,陳斯遠自是要陪著邢夫人回轉(zhuǎn)東跨院。
那邢夫人只扮了個面上哀切,帕子將雙眼揉了個通紅也不見眼淚。待回得東跨院正房里,邢夫人將一干人等打發(fā)下去,頓時喜滋滋道:“你說……他若是死了該多好?”
陳斯遠心下雖也是一般作想,可聽邢夫人如此說還是心下有些不適。暗忖這男女變了心可謂天差地別,前者大多選擇維系現(xiàn)狀,一應(yīng)家用絕不短缺,不過是短了先前的體貼、周全;可女子若是變了心,真真兒是恨不得先前的枕邊人去死??!
“問你話兒呢,發(fā)的哪門子怔?”邢夫人催促了一句,說道:“上回你說的實在唬人,你說他若是死了……是不是人死賬消?皇帝總不會拿我跟四哥兒撒氣吧?”
陳斯遠略略頷首,又蹙眉道:“事兒倒是這么個事兒,可你須得記得遮掩了,若是表露出來,說不得便會招惹了是非。”
那邢夫人得意笑道:“還用你來教?回頭兒我便在帕子上沾了姜汁兒,包管見天以淚洗面?!?/p>
行吧,陳斯遠還能說些什么?當下與邢夫人略略溫存,陳斯遠還想著薛蟠之事,趕忙便別過邢夫人,徑直往東北上小院兒而去。
誰知內(nèi)中只寶姐姐與鶯兒在,二者迎了陳斯遠入內(nèi),寶姐姐便納罕道:“你怎么來了?”
陳斯遠一琢磨,這事兒也不用瞞了寶姐姐,當下便道:“還能為何?自是為了你那不成器的哥哥?!?/p>
寶姐姐頓時蹙眉不已,道:“我哥哥又如何了?”
陳斯遠正待言說,前頭便有鶯兒道:“太太回來了?!?/p>
陳斯遠止住話頭,與寶釵起身一道兒去迎薛姨媽。那薛姨媽方才與王夫人說了半晌話,甫一回得自個兒小院兒便見陳斯遠與寶釵一道兒來迎。
瞧著一對兒璧人也似的站在一處,薛姨媽頓時心下異樣。先前被王夫人撞破了好事,薛姨媽不敢聲張,只將錯處盡數(shù)攬下,又讓渡了一些好處,可算將此事遮掩過去,可每回見了王夫人,薛姨媽都覺姐姐的目光有些怪異。
如今再看這一對兒金童玉女,薛姨媽心下頓時酸澀起來。強忍著不自在,薛姨媽僵笑道:“遠哥兒來了?也不是外人,快坐下說話兒?!?/p>
陳斯遠頷首,待薛姨媽落座方才跟著坐下。寶釵湊近薛姨媽道:“遠大哥此番是為了哥哥之事?!?/p>
“你哥哥?蟠兒又怎地了?”
陳斯遠拱拱手,也不去看薛姨媽,當下便將今日下晌情形說了一遭。臨了才道:“我看那柳湘蓮行事任俠,若逼得急了,說不得便要與人拼命。臨別之際我勸說了一番,可文龍兄對此并不上心,因心下實在擔憂其招惹了是非,這才趕緊來告知?!?/p>
薛姨媽與寶釵對視一眼,頓時唬了臉兒惱道:“真真兒是個不省心的!我才離了老宅,他便又要招惹是非!罷了,明兒個一早我便回老宅去看顧著,免得他再將自個兒的小命丟了去!”頓了頓,禁不住越想越放心不下,起身便道:“不行,我現(xiàn)在就回去!”
急行兩步,忽而想起自個兒好像太過冷落了陳斯遠……若是二人獨處自是沒什么,可寶釵也在,總要遮掩一番。
于是薛姨媽頓足停步,又緊忙與陳斯遠道:“虧得遠哥兒告知,不然還不知那孽障惹出什么禍端來呢?!?/p>
陳斯遠起身相送,笑道:“此為應(yīng)有之意……不過姨太太回去之后也不用說什么,只管著文龍不讓其外出就是了?!?/p>
薛姨媽情知不好將陳斯遠賣了,便點點頭,這才與寶姐姐囑咐一番,旋即領(lǐng)了丫鬟快步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