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斯遠拾起瞧了眼,便見其上寫著:
苔痕深鎖舊庭悄,羞避卷葹草。
欲寄冰綃高閣怯相招,偏是雪窗梅影落瓊瑤。
朧朧淡月移孤棹,誰叩幽窗曉?
藤絲暗結(jié)君知早,一枕梨云待渡星槎渺。
好一個‘藤絲暗結(jié)君知早,一枕梨云待渡星槎渺’!
陳斯遠看罷面上噙笑,珍而重之將那紙箋夾在書冊里,目光不禁瞥向隔壁,有心過去一訴衷腸,又怕驚了佳人。于是自失一笑,干脆靜下心來思量著如何寫那《四洲志》。
這日下晌小廝慶愈訂了明日往揚州的快船,余事不提。
轉(zhuǎn)天陳斯遠足足雇請了六輛馬車方才將各家送的土儀裝下,辰時乘了船,離了金陵便往揚州而去。
兩日后到得揚州,略略安置,陳斯遠先行往陳家祖墳祭掃。他做賊心虛,待祭掃過后便尋了附近莊戶掃聽。
誰知不打聽不要緊,那莊戶竟說陳家犯了官司!
卻是月前撫臺賈雨村督辦揚州鹽政貪腐一案,鹽司上下官吏大半鋃鐺入獄,揚州八大鹽商去其四,又有陳家兩房偷運私鹽闔家流放關(guān)外!
陳斯遠聽得心下悚然!所謂靠山吃山、靠水吃水,揚州為鹽政要地,這私鹽自是泛濫成災(zāi)。朝廷從來都是抓大放小,陳家小門小戶的,哪里就輪到要流放關(guān)外的程度了?
且陳家只三房,此名號便是大房出身,因著此前一樁案子,大房早已星散。如今另外兩房被發(fā)配出關(guān)……陳家豈不是沒人了?
陳斯遠即便是傻子也知此事不簡單!莫非是賈雨村察覺陳斯遠有異,又礙于婚書,這才干脆絕了其后患?
不拘賈雨村心思如何,于陳斯遠而言總是好事一樁。且如今他不過是個小蝦米,又哪里知曉一方大員的心思?
于是陳斯遠想不通便暫且放下,轉(zhuǎn)天又去祭掃了恩師孤墳,翌日大肆采買一番,雇請了足足八輛馬車,請了六名趟子手護衛(wèi),冬月二十六這天浩浩蕩蕩往京師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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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師,寧國府。
時已至臘月二十五,年事、省親事趕在一處,東西二府自是忙亂不已。
這日賈珍外出訪友,剛巧遼東莊子送了年禮來,尤氏便只好接見了那新莊頭。
尤氏到得二廳里端坐,新莊頭便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磕了頭,又將禮單奉上。尤氏只掃量一眼,便笑道:“這瞧著比去年多了不少?”
新莊頭笑著道:“奶奶不知,烏家一去,幾處莊子里上下感念主家恩德。又得蕓二爺推行積分制,莊子上下人等一年來都是干勁兒十足。待上個月略略點算,刨去給主家的,大伙兒都比往日多得了三成呢!”
尤氏不禁笑道:“這就好,主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,趕上災(zāi)荒之年,說不得還要撥付銀子賑災(zāi)。可趕上豐年,總要讓主家也緩一口氣?!?/p>
新莊頭唯唯應(yīng)下,尤氏一高興,又賜了一應(yīng)送年禮人等酒宴,待新莊頭磕頭謝過,這才打發(fā)婆子將其送了下去。
尤氏方才起身,便有丫鬟銀蝶來回:“奶奶,方才二姨奶來了,我便先行引到東路院里了?!?/p>
尤氏應(yīng)下,便往東路院回轉(zhuǎn)。入得正房里,果然就見尤二姐正捧著茶盞暖手。
尤氏存心結(jié)交,只掃量其一眼便道:“二妹妹這一身鼠皮須得換過了,剛巧遼東莊子送了不少皮貨,過會子帶一身狐裘回去?!?/p>
尤二姐頓時笑著謝過,待尤氏安坐,這才低聲道:“大姐,那蓉小子這些時日可不曾消停?!?/p>
“怎么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