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吃人最短、拿人手軟,陳斯遠既然吩咐了,襲人便只得照辦。
說來也巧,襲人才回綺霰齋,外間便有婆子道:“襲人,太太叫你去呢?!?/p>
襲人趕忙應(yīng)下,思量著那遠大爺莫非料事如神?卻不知蕓香苦等了好半晌,始終不見襲人出來,直到方才才憋悶不住,遙遙招呼了襲人去說話兒。
當(dāng)下襲人入內(nèi)與麝月等交代了一嘴,回身便隨著婆子往王夫人上房而去。
王夫人正坐在涼榻上搖著芭蕉扇子,見她來了,趕忙過問了寶玉情形。襲人細細說了一通,王夫人聽聞寶玉食不下咽,緊忙尋了玫瑰清露與木樨清露來。
襲人接了,正要走,那王夫人就道:“站住,我想起一句話來問你?!?/p>
襲人趕忙回轉(zhuǎn)身形,王夫人沉著臉兒道:“我恍惚聽見寶玉今兒捱打,是環(huán)兒在老爺跟前說了什么話。你可聽見這個了?你要聽見,告訴我聽聽,我也不吵出來教人知道是你說的?!?/p>
果然問了!
襲人不敢怠慢,依著陳斯遠的吩咐道:“我自個兒倒是不曾瞧見、聽見,不過那會子問了茗煙,茗煙說是環(huán)哥兒在儀門前攔了老爺說了一通,這才惹得老爺大動肝火?!?/p>
那王夫人聞言先是一怔,旋即咬牙切齒罵道:“賤婢,就知又是你在背后攪風(fēng)攪雨!”
此時夫為妻綱,即便早前賈政打死了賈珠,夫妻二人也不過生分了,賈政從此不來王夫人房里。這回就算打死了寶玉,王夫人又能如何?
她動不了賈政,可對付趙姨娘母子,那可是有的是法子!
襲人一番話,立時讓王夫人尋見了能撒氣的。那王夫人當(dāng)下也顧不得旁的了,起身喊了人,氣勢洶洶便往趙姨娘院兒而去。
襲人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,思量一番,干脆等在上房里。
卻說那王夫人領(lǐng)著人一路闖進趙姨娘院兒,便有趙姨娘面上訕訕來迎,眼見王夫人面色不善,趙姨娘趕忙道:“太太這是……”
王夫人哪里還忍得了?上前一巴掌扇在趙姨娘臉上,啐道:“下作小娼婦,自以為爬了老爺?shù)拇簿统芍髯恿??前一回的賬我還不曾與你算清楚,如今你又挑唆著老爺來打?qū)氂?。呸!你以為沒了寶玉,這府里就輪到你出頭了?做你娘的春秋大夢!給我掌嘴!”
兩個婆子呼喝著應(yīng)了一聲兒,上前左右開弓,噼噼啪啪眨眼間便將趙姨娘抽得嘴角沁血。
趙姨娘哭嚎求饒全無用處,心下一橫,叫嚷道:“老爺救命啊,太太要打死了我!”
那賈環(huán)這會子躲在房里,眼見王夫人下了狠手,頓時沖出來叫嚷道:“憑什么打人?你們快住手!”
王夫人正是氣頭兒上,抬手一指:“這也是個禍秧子,拿拿拿,打打打!”
當(dāng)下又有個婆子上前來拿賈環(huán),那賈環(huán)嚇壞了,生怕此番沒了性命。狗急跳墻之下,彎腰一腦袋撞在那婆子懷里,誒唷一聲兒,將那婆子頂了個仰倒。又趁著還有空隙,再顧不得趙姨娘了,貓腰便往外跑。
誰知才到院兒門前,正撞見探春領(lǐng)著侍書等來瞧趙姨娘,好巧不巧賈環(huán)將侍書撞了個趔趄。
探春眼尖,一把抓住賈環(huán),又瞥了眼趙姨娘院兒,頓時愕然道:“母親,這……這是怎么了?”
王夫人冷眼瞧了探春一眼,冷笑道:“你也別來裝孝順女兒,都是從這娼婦肚子里爬出來的,扮孝順給誰看呢?”
一言既出,探春頓時如遭雷殛!她這些年兢兢業(yè)業(yè),便是心下有一分掛念趙姨娘,轉(zhuǎn)頭兒也要忍耐下,什么事兒都緊著王夫人這個嫡母。原想著來日得了王夫人的意,也好在二人之間轉(zhuǎn)圜、彌合。
萬沒想到,王夫人竟說出這般話兒來!探春心下冰涼一片,自是知曉先前王夫人種種所為,不過是做給外人瞧的,只怕心下從未當(dāng)自個兒是女兒!
此時賈環(huán)連連掙脫,哭嚎道:“三姐快撒手,不然太太就要打死了我!”
那來拿賈環(huán)的婆子也爬起來,咒罵道:“婢養(yǎng)的下流種子,你往哪里逃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