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王夫人遮掩道:“陡然換了床榻,蘭哥兒有些睡不慣,早間有些賴床。再者,眼看就要入秋,哪里好讓蘭哥兒來回奔走?我打發(fā)人往遠(yuǎn)哥兒新宅送信兒了,過會子請了那先生來,就在前頭上課就好?!?/p>
李紈頷首應(yīng)下,禁不住瞥向賈蘭,便見賈蘭正委屈巴巴地瞧向自個兒。
李紈頓時(shí)心下一酸,想起陳斯遠(yuǎn)先前所說,只覺自個兒這些年守節(jié)只守了個笑話兒!婆婆王夫人存的什么心思,當(dāng)她不知?不過是想慪死了自個兒,再將燕平王所允好處分潤給寶玉罷了!
心下騰起一股子怒火來,她面上古井無波,開口輕聲說道:“媳婦此來一則看看蘭兒,如今見他無事也就放下心來;這二來,因這幾日心緒不寧,想請?zhí)_了玉皇廟,我也好誦讀道經(jīng)靜靜心。”
王夫人笑著道:“這等事兒你只管說就是了,何必用求字?不過先前大太太拿了玉皇廟的鑰匙,府中倒是有另外的,待我與大太太招呼一聲兒,便打發(fā)人將鑰匙送去?!?/p>
李紈欠身謝過,又瞧了一眼賈蘭,干脆起身告辭。待行至門前,忽而聽得賈蘭在身后喚‘母親’,李紈強(qiáng)忍著心下酸澀奪門而出。待上了夾道,頓時(shí)淚流不止。
口中呢喃有聲,道:“蘭兒且忍耐幾日,過幾日就好了,過幾日就好了……”
才從王夫人房后角門出來,迎面便見鴛鴦快步而來。李紈緊忙擦了擦眼淚,遮掩著與鴛鴦?wù)f上兩句,便匆匆往那三間小抱廈而去。
卻說鴛鴦進(jìn)了角門,又回首瞧了李紈一眼,不禁蹙眉嘆息一聲兒,這才扭身往前頭而去。
須臾被玉釧兒引入內(nèi)中,鴛鴦見過禮便笑著道:“老太太發(fā)了話兒,說太太等用過了早飯?jiān)龠^去?!?/p>
王夫人納罕道:“可說了什么事兒?”
鴛鴦笑道:“老太太一早兒心事重重的,叫了老爺、大老爺,說不得大太太過會子也要來呢?!?/p>
王夫人不知是因著自個兒,只當(dāng)是出了大事。待送過鴛鴦,頓時(shí)心下一凜,暗忖莫不是工部又查出虧空了?
老爺賈政昨兒個一夜未歸,今兒個一早才回了府……這,說不準(zhǔn)啊!
王夫人心下雜亂,再顧不得假模假式的教養(yǎng)賈蘭,只吩咐丫鬟、婆子伺候著賈蘭穿戴齊整,吃用過早飯后便送去了前頭私塾里。
辰時(shí)過得兩刻,王夫人這才往榮慶堂而去。
少一時(shí)路過粉油大影壁前,正撞見領(lǐng)了平兒出來的王熙鳳。
姑侄女兩個碰在一處,王夫人幾番探尋,那鳳姐兒揣著明白裝糊涂,只道不知老太太是何意。
過得須臾,王夫人與鳳姐兒進(jìn)得榮慶堂里,便見大老爺賈赦、老爺賈政俱在,唯獨(dú)少了大太太邢夫人。
問過一嘴才知,敢情是東府尤氏動了胎氣,邢夫人急吼吼去東府瞧尤氏去了。
王夫人暗忖,莫不是東府出了大事兒?又掃量賈赦、賈政,眼見賈政氣定神閑、面有得色,反倒賈赦苦悶不已,王夫人不由得愈發(fā)費(fèi)解。
思量一番,頓時(shí)恨得咬牙切齒:莫不是那傅秋芳有了身孕吧?
正思量著,便見琥珀攙扶著老太太自梢間里出來。
待端坐軟塌之上,王夫人就道:“老太太,今兒個興師動眾的……可是出了什么事兒?”
賈母就笑著道:“喜事,大喜事啊!老爺——”
王夫人心下咯噔一聲兒!
“——圣人圣明,點(diǎn)了老爺?shù)膶W(xué)差,待交割完工部差事,便要去赴任了?!?/p>
王夫人頓時(shí)松了口氣,又笑著問道:“媳婦不知官場規(guī)矩,這學(xué)政……是幾品的差事?”
賈母笑吟吟道:“這卻不好說了,從二品是它,正五品也是它。老爺?”
賈政拱手道:“兒子僥幸升了一級,如今乃是正五品的郎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