拿定主意,當下調(diào)轉方向,過得兩道橋往笛聲方向尋來。
過得蜂腰橋,行不多遠便見水榭之中有個嬌小身形橫笛吹奏,一旁的流蘇穗子隨著其身形來回擺蕩。
陳斯遠停步笑著觀量,那小惜春好似隱有所覺,待瞥將過來,笛聲頓時為之一歇,隨即高高舉起晃動道:“遠大哥!”
“四妹妹!”
陳斯遠招呼一聲,邁步便進了水榭之中。內(nèi)中只有入畫、彩屏兩個丫鬟侍立一旁,惜春雖面上帶著欣喜,卻依舊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福身一禮,道:“見過遠大哥,遠大哥月考可放榜了?”
陳斯遠搖頭笑道:“怕是要后日了……四妹妹瞧著已熟悉了笛子,只待再過些時日便能精通了。”
惜春撇嘴道:“遠大哥就會哄人,單這一支曲子我翻過來調(diào)過去的吹奏,可不就熟能生巧?便是這般還顯得生澀,真?zhèn)€兒也學會笛子,只怕還要幾年功夫呢?!?/p>
此時彩屏挪了凳子來,笑道:“遠大爺快坐?!?/p>
陳斯遠撩開衣袍落座,笑著說道:“絲竹本就是風雅之事,四妹妹又不是樂工,自個兒聽著滿意就好,又何必苛求?”忽而瞥見小惜春右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,陳斯遠頓時蹙眉不已,道:“這佛珠——”
小惜春探手摸了下才道:“是妙玉姐姐送的?!?/p>
陳斯遠蹙眉便道:“絲竹陶寫,何必在哀?!?/p>
惜春眨了眨眼,她才多大年紀,自是不曾聽懂陳斯遠暗指。陳斯遠正思量著如何旁敲側擊勸說,惜春卻已懂了其心思。
當下抿嘴與左右吩咐道:“我與遠大哥說說話兒,你們先下去耍頑吧。”
因著惜春年紀實在太小,是以入畫、彩屏也不曾說旁的,只屈身一福便告退而出。
待人走了,惜春便湊近陳斯遠,瞪著眼睛低聲道:“遠大哥方才是勸我莫要學佛?”
“是啊?!标愃惯h惆悵道:“上回勸了四妹妹一回,本當你改了心思,誰知轉頭兒又與那妙玉湊在了一處。”
惜春忽而玩味道:“其實遠大哥也不用掛心的……妙玉姐姐雖自詡檻外人,可我每回去她都要掃聽寶二哥兩句。我看她啊,怕是身在檻外,心在檻里。”
陳斯遠聽得哈哈大笑:“四妹妹看人果然準。”頓了頓,又納罕道:“既如此,四妹妹又何必——”
惜春豎起食指在唇邊,又回頭觀量了眼,見入畫、彩屏離得遠了,這才嬉笑道:“遠大哥恁地小看人,我就不能是扮的?”
“扮的?”陳斯遠面上愈發(fā)納罕。
惜春便道:“我觀榮寧二府如今好似鮮花著錦、烈火烹油,不過是仰仗了老祖宗與大姐姐庇護??衫献孀谏狭四隁q,還不知剩下多少時日呢;大姐姐處在深宮,都說伴君如伴虎,那妃子又豈是好當?shù)模?/p>
所謂‘君子之澤五世而斬’,賈家富貴綿延至今,已有入不敷出之相。跟著只怕就是盛極而衰?!?/p>
陳斯遠心下凜然,暗忖到底還是小瞧了惜春,誰能想到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心思竟這般深?
就聽惜春又道:“再者……入畫雖瞞的好,我卻知道她時常往寧國府去,還不知東府存了什么詭心思呢。我自然要防著一手!
我扮做性冷喜佛,便少了許多煩擾。待來日事有不諧,也能順理成章遁入空門。”
她說這些時臉上罕見帶了些許得意之色,偏生這般掏心掏肺的話說出來,惹得陳斯遠心下酸澀,不禁對惜春愈發(fā)憐惜起來。
眼見陳斯遠不言語,惜春便道:“我都說與你知道了,遠大哥可不要外傳……這事兒我連三姐姐都不曾告知呢?!?/p>
“好,出得你口、入得我耳,絕不讓
須臾回轉家中,紅玉、香菱等迎了其入內(nèi),香菱與柳五兒便往書房里一道兒研習詩詞,紅玉捧了溫茶來,禁不住說道:“大爺……有些話也不知當不當講?!?/p>
陳斯遠逗弄道:“我若說不當講,你待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