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斯遠暗忖,李紈身邊倆丫鬟,一個素云一個碧月,想來當(dāng)面兒的便是素云了?
素云趕忙將二人讓進來,須臾內(nèi)中傳來李紈的話:“快請遠兄弟進來?!?/p>
素云挑開簾櫳,陳斯遠便與紅玉進了北房。
轉(zhuǎn)過屏風(fēng),陳斯遠便見李紈已然領(lǐng)了賈蘭迎候而來。當(dāng)下陳斯遠不敢怠慢,緊忙躬身行禮:“珠大嫂子!”
“遠兄弟。”李紈屈身一福,又趕忙看向賈蘭:“還不快叫人?”
那賈蘭便畢恭畢敬一揖到底:“侄兒賈蘭見過表叔!”
陳斯遠笑著應(yīng)下,李紈便笑著道:“遠兄弟快坐,素蘭,去沏了香茗來?!?/p>
待二人落座,那賈蘭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站在李紈身側(cè),此時陳斯遠方才有機會仔細端詳李紈一眼。
便見其外罩玄色鑲領(lǐng)蟹殼青底子鵝黃花卉紋樣緞面圓領(lǐng)褙子,內(nèi)襯白色親領(lǐng)下著玄色鑲邊豆青底子花卉刺繡綢緞馬面裙。面上不施粉黛略顯蒼白,烏髻只插了一支渤海明玉釵,細眉彎彎,本是天生一副桃花眼,偏生刻下目中半點光澤也無,兩頰消瘦,顴骨略凸,整個人瞧著淡雅素凈,又透著一股子沉沉死氣。
陳斯遠強忍著方才不曾蹙眉,思量著開口道:“大嫂子也知,我此番往江南走了一遭,途徑金陵往李家拜訪了一遭,得李祭酒、夫人囑托,返程時給大嫂子捎帶了一些土儀。這多數(shù)物件兒都交給二嫂子處置了,料想不日便能送來?!?/p>
李紈便笑道:“勞煩遠兄弟了,方才平兒來了一回,業(yè)已說了此事?!?/p>
陳斯遠頷首,又道:“唯獨有一物格外珍貴,須得我親手交給大嫂子才好?!?/p>
說著,便見手中卷軸奉上。
李紈口中道謝,起身接了去,卻不急著打開。陳斯遠便道:“大嫂子還是打開瞧瞧吧。”
“也不急在這一時……”李紈這般說著,眼見陳斯遠目中堅持之意,便應(yīng)了一聲。解開絳絲,抽出內(nèi)中卷軸,只鋪展了一角便勃然色變:“這……這這——”
李紈自是識得柳公權(quán)真跡的,此物為李守中摯愛之物!猶記得未出閣前,某日李守中手舞足蹈而歸,隨即自個兒關(guān)在書房里一整日都不曾出來。此后更是嚴(yán)禁外人靠近書房,得空便尋了此物仔細觀量。
換在未出閣時,李紈便是想瞧一眼也不得,如今卻不知為何,家中竟將此物送了來!
她趕忙將真跡仔細卷好塞回卷軸,又納罕著抬頭看向陳斯遠。
陳斯遠只點了點頭,道:“夫人說此物留與大嫂子,若來日有不諧之事,盡管將此物兌了銀錢花用就是?!?/p>
李紈不禁紅了眼圈兒,這等傳世之寶都送了來,父母拳拳愛護之意,溢于言表。
按照常理,陳斯遠送過此物就合該告辭而去,只是他心下另有想法,因是呷了口茶卻不急著走。
“母親?!辟Z蘭極為乖順,尋了帕子遞給李紈。
李紈接了帕子略略擦拭,不禁赧然道:“讓遠兄弟瞧笑話了。”
“本就是人之常情,有何笑話的?”陳斯遠頓了頓,說道:“有些話本不該我說,只是我拿了此物一路提心吊膽,生怕出個閃失……且容我冒昧問一句,大嫂子可知此物價值幾何?”
李紈思量道:“料想總能值個幾千兩?”
李紈果然不知道!非但是她,只怕其母親都不知道!
陳斯遠正色道:“還請大嫂子屏退左右。”
李紈唬得沉了臉兒,朝左右瞧了瞧,素云機靈,便笑著扯了紅玉往外間而去。內(nèi)中只余下李紈、賈蘭與陳斯遠。
陳斯遠便道:“若我不曾記錯,二十年前內(nèi)府曾以紋銀五千兩收了王羲之《快雪時晴帖》的唐代摹本?!鳖D了頓,又道:“唐韓幹的《照夜白圖》,七年前作價一萬一千八百兩收入大內(nèi)?!?/p>
李紈咬著下唇已然變了臉色,道:“那此物——”
陳斯遠沉聲正色道:“此物全文五千余字,又是柳公權(quán)真跡……若流傳出去,只怕五萬兩都是少的!好一好,便是十萬兩也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