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斯遠轉(zhuǎn)過屏風(fēng),搭眼便見寶姐姐娉婷而立,噙笑瞥將過來;那薛姨媽也從軟榻上起身,笑吟吟滿是希冀。
陳斯遠笑著上前見過禮,薛姨媽趕忙道:“方才還還與寶釵說,遠哥兒昨兒個才回,也不用急著往這兒來?!?/p>
陳斯遠笑道:“禮不可廢,再者我此行帶了薛家送的土儀,留在我那兒也不知如何處置,莫不如趁早送了來?!?/p>
此時薛蟠接口道:“那可不止,那幾房才松了幾樣?加起來怕是還不如遠哥兒送的物件兒值錢呢?!?/p>
薛姨媽頓時嗔道:“情誼豈能用銀錢衡量?遠哥兒面前少胡吣!”
薛蟠挨了排頭,頓時蔫頭耷腦。
寶釵便道:“媽媽,大伙兒別站著了,我看先請遠大哥入座?”
“對對,遠哥兒快坐。鶯兒,將那女兒茶端來。”
陳斯遠拱手落座,待接過鶯兒奉上的香茗,便略略說了金陵情形。薛姨媽心下恨死了其余幾房,哪里管他們死活?只挑著二房問了幾句,奈何陳斯遠也不曾見過薛蝌、寶琴。
說過江南情形,陳斯遠轉(zhuǎn)而道:“姨太太,我臨行前所說的那樁營生,這回大抵有準信兒了。”
“哦?”薛姨媽頓時來了興致。又瞧了眼瞪著牛眼的薛蟠,便蹙眉道:“蟠兒,你且去預(yù)備席面?!?/p>
“我——”
不待薛蟠說些什么,寶釵也道:“遠大哥好似愛吃蟹粉獅子頭、大煮干絲,勞煩哥哥仔細吩咐了?!?/p>
薛蟠就算再傻也瞧出來了,薛姨媽與寶釵分明是不想讓他旁聽。于是嘟囔著‘不讓我聽就直說’,朝著陳斯遠潦草一拱手,晃晃悠悠而去。
待其一走,薛姨媽便道:“遠哥兒且說說,到底是什么準信兒?”
陳斯遠笑道:“一則,我私下琢磨了個方子,來日仔細驗證,必可使膠乳大行天下;另則,今日往燕平王府走了一遭,王爺應(yīng)承了,這營生來日內(nèi)府占三成股子?!?/p>
“果然?”薛姨媽頓時放下心來。
十月里臨別前,二人歡好過后陳斯遠就曾提及此事,那會子薛姨媽滿心回味,也不曾仔細思忖,便順口應(yīng)承了下來。
待陳斯遠一走,薛姨媽自個兒就犯了思量。薛家如今眼看著日薄西山,各處營生出息越來越少,再禁不住胡亂折騰。賬面上倒是能抽出幾萬銀子,只是若此番打了水漂,那來日薛家只怕就得喝西北風(fēng)了,由是心下猶豫不決。
此時聽陳斯遠這般說來,頓時放下心來。陳斯遠既然能說動燕平王,那料想這膠乳營生總不會折了本吧?
陳斯遠便頷首道:“大差不差,至不濟……五年之期,總能翻倍賺回來。”
薛姨媽頓時大為意動,五年翻倍,折算成放債,一年也是最少一成五的出息(復(fù)利)啊。
趁著薛姨媽恍神,陳斯遠與寶姐姐對視了一眼,寶姐姐便攥緊了帕子。她強自將心緒平復(fù),只當(dāng)陳斯遠此舉是依先前之議行事——薛家賬面銀錢抽去投了膠乳營生,自然就沒機會再讓薛蟠敗壞,正好當(dāng)個混吃等死的紈绔,也好早些給寶姐姐生個侄兒來。
因是寶釵暗自吸了口氣,扭頭便與薛姨媽道:“媽媽,遠大哥素來有的放矢,既說了五年翻倍,料想也是托底之言,說不得到時候一二年便連本帶利都賺了回來呢。且自打燕平王執(zhí)掌內(nèi)府,內(nèi)府各處營生出息漸多,以燕平王的眼光,既相中了這膠乳營生,料想也差不到何處去?!?/p>
薛姨媽聽得頷首連連,便道:“這內(nèi)府占了三成去,我家占四成可好?”
陳斯遠與薛姨媽勾搭成奸,自是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,可也不好讓薛姨媽全占了去,于是便笑道:“這具體份額,還須得容后商議?!?/p>
他這般說本就在情理之中,事涉十萬銀錢的大買賣,又豈是一時半刻便能定下的?
待揭過此事,三人說了會子閑話,便有薛蟠來請,說酒宴業(yè)已預(yù)備周全。于是眾人便往東路院正堂而去。
那曹氏本待避過,薛蟠卻扯著陳斯遠說二人乃是通家之好,讓曹氏只管安坐。于是只一桌席面,眾人圍坐了。薛蟠久不外出廝混,此時也被那酒水勾得犯了饞蟲,當(dāng)下扯了陳斯遠推杯換盞,沒一會子反倒將他自個兒喝得大了舌頭。
薛姨媽瞧著實在不像話,便吩咐曹氏先行扶了薛蟠歸置。待這夫婦一去,薛姨媽方才禁不住心癢,別有所指道:“遠哥兒這幾日想來也是繁忙?”
陳斯遠道:“倒也還好,算算不過座師、幾位同窗處需要走動?!鳖D了頓,瞧著薛姨媽道:“是了,自家宅子也須得拾掇一番……賢德妃省親在即,我留在府中多有不便,不如先出去避一避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