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氣兒
司棋捧了水瓶自小廚房回返,眼見自家姑娘還在場中頑樂,便尋了桌案依次為倒了溫熱茶湯。眼見黛玉香汗淋漓下來,便笑道:“林姑娘喝一些溫茶吧?”
紫鵑卻笑道:“我們姑娘如今可喝不得半點茶水?!?/p>
司棋納罕道:“這是怎么個說法兒?”
紫鵑含糊道:“太醫(yī)診治過,說我們姑娘有肺疾,胃也弱,便喝不得茶水?!闭f話間雪雁已從瀟湘館回返,同樣捧了水瓶,內(nèi)中是遵了丁道簡醫(yī)囑炒制的麥茶。
紫鵑就道:“你瞧,如今只能喝這麥茶?!?/p>
司棋笑著應下,抬眼四下觀量,眼見不曾瞧見陳斯遠與寶釵,頓時暗自蹙眉。待伺候著新下來的惜春喝了茶,便尋了繡橘過問:“怎么沒瞧見寶姑娘?”
繡橘只顧著瞧熱鬧,聞言就道:“方才被球砸中,好似轉(zhuǎn)去后頭了?!?/p>
司棋悶聲應下,悄然便往玉皇廟東面繞行而去。
甬道旁滿是竹籬欄桿,玉皇廟與櫳翠庵之間有幾級青石鋪就的臺階,連著一條石子甬道。司棋緩步來尋,方才過了玉皇廟正門,隱約便聽得輕聲言笑。司棋頓時抿嘴放緩腳步,到得墻角略略探頭觀量,便見丫鬟鶯兒在長廊曲洞盡頭的八角亭旁折著花枝,遠處那高大桃樹下,一男一女二人好似一對兒璧人般并肩站在一處。
那遠大哥說了些什么,頓時惹得寶姑娘嗔怪著白了其一眼,旋即又忍不住掩口噗嗤一聲兒笑出聲兒來。
司棋眨眨眼,心下愕然不已。這遠大哥不是與薛姨媽……如今怎么又跟寶姑娘攪在一處了?
司棋咬牙思量,俄爾便在心下謾罵道:好個不要臉的薛家!當媽媽的放浪行跡,當女兒的也學了那狐媚子,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!
前一回陳斯遠只道待來日問邢夫人討了她去,可司棋又怎會甘心?這般過去,不過是個沒名頭的妾室,隨著迎春嫁過去,那可是通房大丫鬟!瞧瞧平兒,再瞧瞧趙姨娘,二者可謂天壤之別。
錯非實在沒法子,司棋又怎會甘愿做個沒名頭的妾室?
她心下本就瞧不上薛家,如今更是母女兩個全都瞧不上,哪里容得下寶姐姐與陳斯遠這般柔情蜜意?
略略思量,司棋折身回返幾步,瞧見湘云與翠縷也下了場,正往櫳翠庵游逛而去,頓時來了主意,旋即便攏手說道:“云姑娘慢些,這四下便有桃花,又何必舍近求遠去看那一株?”
話音落下,八角亭前原本數(shù)螞蟻的鶯兒騰的一下起身,四下觀量一眼緊忙往寶釵處跑去。臨到近前急切道:“姑娘快躲一躲,云姑娘來了!”
寶釵唬了一跳,抬眼瞧了陳斯遠一眼,不舍道:“那我先去了?!?/p>
見陳斯遠點頭,這才與鶯兒趕忙往清堂茅舍一邊廂繞去。
陳斯遠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觀量一眼,忽而扭身拔腳便追,須臾追上寶姐姐,說道:“送你個小物件兒?!?/p>
寶釵腳步不停,低聲道:“什么物件兒?”
陳斯遠笑道:“你伸手?!?/p>
寶釵嬌嗔著瞧了其一眼,趕忙探出手來。誰知陳斯遠先是將右手攏在袖籠里,隨即一把扯了她的柔荑,那溫涼略顯豐潤的柔荑觸及一只熾熱大手,頓時羞得寶姐姐紅了臉兒。正待嗔怪幾句,誰知陳斯遠忽而撒手,便有一物套在了寶姐姐手指間。
陳斯遠笑了笑,也不停留,扭身便進了清堂茅舍。寶姐姐顧不得羞怯,隨著鶯兒緊走幾步,眼看轉(zhuǎn)過石垣,眾姊妹嬉鬧聲近在耳邊,這才探手觀量起來。卻見手腕上不知何時套了個彩圈兒,外邊繞著五彩線,略略拉扯還有松緊……料想也是膠乳做出來的?
一旁的鶯兒瞧在眼中,納罕問道:“遠大爺送了個什么?”
寶姐姐嫻靜著淺笑搖頭,俄爾又道:“許是綁頭發(fā)的?”
鶯兒略略思量便合掌贊道:“每回綁頭發(fā)都要彩繩,這物件兒瞧著有松緊,倒是比彩繩合用多了。姑娘,那膠乳營生一準兒能賺銀子!”
寶釵輕聲道:“莫說了,咱們快回去吧?!?/p>
主仆二人又往西行,寶姐姐卻一直摸著那膠皮筋,只覺心下分外熨帖。許是因著二人一直見不得光,每回都要處心積慮的相會,相處短暫,又心驚膽戰(zhàn)生怕被外人瞧了去,是以每一次過后寶姐姐都念念不忘,能回味上好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