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子霖看著黑娃這副維護的樣子,再看看黑娃身后低著頭、肩膀微微顫抖(在他眼里是害怕,實則是田小娥強忍著笑)的田小娥,一個更惡毒的念頭猛地竄了上來。
對了!黑娃!這現(xiàn)成的傻小子!這黑鍋,讓他來背正合適!
他立刻換上一副訕訕的表情,對著黑娃擺擺手:“你看你,急啥眼嘛……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的,我能干啥?行了行了,我走了,你們……你們好好過……”
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田小娥的肚子,又飛快地移開目光,像是被燙到一樣,轉(zhuǎn)身急匆匆地走了,腳步甚至有些慌亂。
黑娃朝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,轉(zhuǎn)身關(guān)切地問田小娥:“小娥,他沒把你咋樣吧?”
田小娥抬起頭,眼中淚光點點,撲進他懷里,聲音哽咽:“黑娃……我怕……他剛才的樣子好嚇人……他還問我什么玉佩……我根本不知道……”
“不怕不怕!”黑娃摟緊她,心疼又憤怒,“有俺在!以后他再來,俺打斷他的腿!什么狗屁玉佩,誰稀罕!”
田小娥在他懷里,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
鹿子霖,看來你是真的慌了。很好。
她并不確定自已是否真的有了,那干嘔不過是她掐準(zhǔn)時間,故意讓給鹿子霖看的戲碼。但無論有還是沒有,這個“孩子”的存在,都已經(jīng)成了一顆埋進鹿子霖和白嘉軒心里的炸彈。
而她,握著引線。
接下來的日子,田小娥過得“安分守已”。她不再出門,安心待在窯洞里,偶爾讓黑娃去鎮(zhèn)上買些酸杏干、梅子之類的東西回來——自然是讓給某些有心人看的。
黑娃對她更是呵護備至,以為她真的有了兩人的“骨肉”,干活更加賣力,憧憬著未來,甚至偷偷開始給孩子想名字。
田小娥冷眼看著他忙活,心底沒有一絲波瀾。她需要的,就是他這份盲目的保護和沖動。
期間,白嘉軒又派人來“請”過田小娥一次,名義上是“問問生活有無難處”,實則還是想探聽虛實,施加壓力。
田小娥去了祠堂。面對白嘉軒和幾位族老,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樣尖銳,只是垂著頭,默默流淚,反復(fù)只說一句話:“族長,我一個苦命女人,只想有個安身之所,把孩子生下來……求族長給條活路……”
她越是表現(xiàn)得柔弱無助,白嘉軒的臉色就越是鐵青難看。那句“把孩子生下來”像針一樣扎在他的耳朵里。他幾次想?yún)柭曌穯柲峭盱籼盟脸鲇衽鍟r說的話是什么意思,卻又怕當(dāng)著族老的面,逼問出更不堪的真相,只能硬生生忍住,最后煩躁地?fù)]揮手讓她離開。
田小娥走出祠堂,感受著身后那幾道沉重又無奈的目光,知道自已的“護身符”暫時起效了。他們不敢動她,至少在她“顯懷”之前,不敢明著動她。
這就夠了。她需要時間。
她開始有意識地接近原上的幾個女人。都是些和她差不多,命苦,或是被男人欺負(fù),或是被婆家磋磨的。她不像其他那些長舌婦一樣對她們指指點點,反而有時侯會分一點黑娃買來的零嘴給她們的孩子,或是聽她們倒倒苦水,偶爾輕聲細(xì)語地安慰幾句。
女人們起初對她還有些戒備和看不起,但久而久之,發(fā)現(xiàn)這個“名聲不好”的小寡婦其實性子很軟和,說話也貼心,慢慢也就放下了心防。有時侯洗衣服、挖野菜碰到了,也能說上幾句話。
田小娥從她們零碎的抱怨和八卦里,默默地收集著信息。關(guān)于鹿子霖家的,關(guān)于白嘉軒家的,關(guān)于原上各家各戶見不得光的陰私……
她知道,這些看似無用的信息,總有一天會派上大用場。
天氣漸漸轉(zhuǎn)涼。田小娥算著日子,那晚之后,她的月事一直沒來。她心里隱隱有了猜測,但并不十分確定。
這天,黑娃去外村給人幫工,要晚上才能回來。田小娥獨自在窯洞里縫補。
傍晚時分,天色陰沉下來,像是要下雨。
窯洞的門又被敲響了。
田小娥走到門邊,沒開門,輕聲問:“誰?”
門外沉默了一下,傳來一個壓抑著怒火的、熟悉的聲音:“我,鹿子霖!開門!”
田小娥眼神一冷。他果然又按捺不住了。
她緩緩拉開門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