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喀什的那天,清晨的陽光才剛剛照上清真寺的綠穹頂,街頭還彌漫著烤馕與玫瑰茶的味道。
我背上背包,坐上前往塔什庫爾干的越野車。
這條路被稱為“世界屋脊的脈絡”,因為它穿越整個帕米爾高原,直抵中國與中亞、南亞交界的冰雪之巔。此行,不再是尋找壁畫、古城、清真寺,而是走進星辰、雪山與邊關共生的土地。
一、地理之巔:帕米爾的褶皺與天境
車行過喀喇昆侖山口,海拔快速攀升,氧氣變稀,耳膜脹痛,連心跳都放大了音量。我喝下司機遞來的牦牛奶混茶,濃烈咸香,緩解了些許不適。
窗外是高原的真實樣貌:河谷深切、冰峰林立,遠處的慕士塔格峰終年積雪,如一位沉默守望的老者。山腳下,是湍急的塔什庫爾干河,像一道銀色綢帶,纏繞在石谷之間。
司機是個塔吉克族小伙,名叫努爾。他指著前方說:“過了那道山,云就是塔吉克斯坦的天,雪是阿富汗的雪。”
我笑:“你們就住在世界的十字路口?!?/p>
他聳聳肩:“我們也習慣了,陽光從四國落下,但我們始終在這塊土地上仰望同一片星空?!?/p>
是的,這里是中國的西極,不僅是地理邊界,更是文化、宗教與歷史的交匯點。
二、人文之風:塔吉克族的石屋與銀飾
午后,我們抵達塔什庫爾干縣城。小城依山而建,建筑低矮寬敞,白墻紅檐,街頭小孩騎著毛驢玩耍,老婦人披著繡花頭巾在曬谷物。
努爾邀請我到他家中做客。那是一座傳統(tǒng)塔吉克石屋,墻體用巨石砌成,屋頂為木梁與草泥結(jié)合,既保溫又抗風。
屋內(nèi)鋪著厚羊毛地毯,墻上掛滿銀飾、馬鞍、長刀與毛皮。努爾的母親給我端上羊奶粥和干果,用不熟練的普通話說:“歡迎你來這兒,這兒雖然窮,可是安靜?!?/p>
飯后,我坐在院中,陽光穿過藤蔓搭建的涼棚,金色斑駁地灑在木椅上。努爾帶我看他家的家譜,一本由皮革包裹、紙張泛黃的家族史,最上面一頁寫著:
“我們來自雪山,雪未融,人不離?!?/p>
我問他:“你們信什么?”
他回答:“我們信天,也信祖先。我們不跪神,但會敬山。”
我久久未語。這里的信仰,不在形式,而在日復一日的傳承與山風中的尊重。
三、石頭城遺跡:失語的絲路了望者
第二天清晨,努爾帶我騎馬前往塔什庫爾干石頭城遺址。
那是一處高原城堡遺跡,建在山臺之上,遠望如鷹巢,俯瞰整個山谷。城墻殘破,磚石斑駁,幾只山鷹盤旋其上。
努爾說:“這是帕米爾最早的王城之一,漢人叫它‘蒲犁’,唐朝設西域守備之地。”
我登上最高臺階,舉目遠望,四面雪峰環(huán)抱,風如鋸,聲如咆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