華鼎集團頂層辦公室的落地窗將金都的天際線框成一幅流動的畫。秦云看著外公言志忠推過來的燙金任命書,指尖在"董事長候選人"的字樣上微微停頓。葉氏集團的破產(chǎn)清算報告還攤在桌角,油墨未干的數(shù)字間還殘留著商戰(zhàn)的硝煙味,而此刻外公遞來的,卻是一把開啟全新商業(yè)版圖的鑰匙。
"外公,這太突然了。"秦云將任命書推了回去,真皮座椅在他身后發(fā)出輕微的吱呀聲,"華鼎的元老們未必信服,我需要時間沉淀。"他想起上周董事會上,財務總監(jiān)盯著他時那毫不掩飾的質(zhì)疑目光——一個剛滿二十四歲的年輕人,即便打贏了葉氏戰(zhàn)役,在盤根錯節(jié)的商業(yè)體系里,資歷仍是難以逾越的鴻溝。
言志忠卻擺擺手,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:"資歷是熬出來的,能力卻是天生的。你拿出十六億流動資金打壓葉氏時,那些元老們在做什么?在算著季度分紅!"老人的手指關節(jié)敲了敲桌面,"趙家的合作意向書是你連夜飛到滬市簽的,金礦的勘探報告是你親自下井拿回的,這不是資歷能換來的。"
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秦云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。他想起母親生前總說"財不露白",可此刻外公眼中的期待像一團火,將他所有的猶豫都烤得滋滋作響。當"退休后環(huán)游世界"的計劃從言志忠口中說出時,秦云忽然在老人鬢角新添的白發(fā)里,看到了時光的重量。七十歲的身軀早已不堪商場的重負,那些深夜里壓抑的咳嗽聲,終究瞞不過最親近的人。
"公益項目的事,你去金都大學跑一趟。"言志忠將一份紅頭文件推過來,封面上"捐建圖書館"的燙金字樣在光線下格外醒目,"校長是我老戰(zhàn)友的學生,你代我去談,也算為華鼎積些口碑。"
話音未落,老人的手機突然爆發(fā)出急促的鈴聲。言志忠接起電話的瞬間,握著話筒的手背青筋暴起,鏡片后的瞳孔驟然收縮。秦云從未見過外公如此失態(tài)——那個在葉氏商戰(zhàn)中穩(wěn)如泰山的男人,此刻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,喉結(jié)劇烈滾動著卻發(fā)不出聲音。
"吳老。。。心臟病突發(fā)。"掛掉電話的言志忠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。這三個字如同一記重錘,將辦公室里剛剛升騰起的暖意砸得粉碎。秦云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——吳老不僅是言家的世交,更是華鼎集團在政商界最堅固的靠山。去年葉氏試圖動用關系打壓華鼎時,正是吳老一個電話讓對方的計劃胎死腹中。
仁愛醫(yī)院的IcU外,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化不開。秦云透過觀察窗看著病床上插滿管子的吳老,那個曾經(jīng)在商業(yè)峰會上談笑風生的老人,此刻蒼白得像一張被揉皺的宣紙。言志忠靠在走廊的墻壁上,手指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香煙,煙灰簌簌落在锃亮的皮鞋上。
"您先守著,我去金都大學把事情辦妥。"秦云拍了拍外公的肩膀。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顯蒼白,唯有穩(wěn)住后方才能讓老人安心。離開醫(yī)院時,他特意繞到住院部樓下的花店,買了一束吳老最愛的墨蘭——那是去年老爺子八十大壽時,秦云見他盯著花圃里的蘭花看了許久。
金都大學的校門在午后陽光里泛著古銅色的光。秦云的邁巴赫剛停到門崗,就被穿著藏藍色制服的保安攔住。年輕保安的表情有些局促,卻依舊挺直腰板:"先生,外來車輛沒有通行證。。。"
"沒關系,我停外面。"秦云按下電動車窗,遞過駕照時特意露出手腕——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歐米茄,表帶磨損處能看到淡淡的銅色。但保安的目光只在駕照上停留了兩秒,便恭敬地遞還回來,沒有絲毫異樣。這種不卑不亢的態(tài)度讓秦云有些意外,他想起在臨海市時,總有保安對著他的車牌點頭哈腰。
步行進校園的秦云,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神。參天的梧桐樹將馬路遮得嚴嚴實實,穿漢服的女生抱著書本從紅磚教學樓里走出,空氣中漂浮著粉筆灰和青草混合的氣味。這比他的母校臨海大學多了份厚重的底蘊,卻也少了些海濱城市的開闊。
路過操場時,秦云看到一個環(huán)衛(wèi)工正費力地推著垃圾車爬坡。墨綠色的垃圾車在陽光下泛著酸腐的氣味,車輪碾過石子路發(fā)出"咯吱"的呻吟。他幾乎是本能地沖了過去,雙手剛搭上冰冷的車架,就聞到一股混雜著剩飯和果皮的酸臭味——那是童年記憶里最熟悉的味道,母親每次下班回家,身上總帶著這種揮之不去的氣息。
"我?guī)湍?秦云咬緊牙關,胳膊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繃緊。就在車輪即將滑下斜坡的瞬間,一個身影猛地撞了過來——是個瘦高的男生,洗得發(fā)白的t恤袖口磨出了毛邊,卻把垃圾車推得穩(wěn)穩(wěn)當當。兩人合力將車推上平地時,秦云才發(fā)現(xiàn)男生額角的汗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滑落,滴在沾著污漬的帆布鞋上。
"謝謝你們哦,小伙子們。"環(huán)衛(wèi)工阿姨直起腰,黝黑的臉上笑出深深的皺紋。她的手像老樹皮一樣粗糙,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掉的污垢——這雙手讓秦云想起母親臨終前,還在反復摩挲著他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模樣。
"應該的阿姨。"瘦高男生靦腆地笑了笑,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。他轉(zhuǎn)身要走時,秦云瞥見他背包拉鏈上掛著的兼職傳單——"家教,小學全科,時薪25元"。這個數(shù)字讓秦云心里一沉:在金都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,25元連一杯星巴克都買不到。
校長辦公室外的接待區(qū),秦云剛說明來意,就被前臺秘書上下打量了一番。那女人涂著猩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,眼皮都沒抬一下:"同學,校長預約滿了,要不你先去教務處登記?"她的語氣帶著職業(yè)性的冷漠,仿佛眼前這個穿著休閑裝的年輕人,真的只是個迷路的學生。
"我是華鼎集團副董事長秦云。"秦云將文件袋放在桌上,封口處的火漆印在光線下折射出暗紅的光。秘書抬頭的瞬間,目光落在他手腕的歐米茄上,瞳孔突然收縮——那款飛碟系列是她上個月在奢侈品雜志上見過的,標價足夠買下她老家縣城的一套房。
"您。。。您稍等!"秘書猛地站起身,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。她慌亂中碰倒了桌上的茶杯,褐色的茶水濺在秦云褲腳上,卻渾然不覺。當她顫抖著撥通校長內(nèi)線時,秦云注意到她后頸滲出的細密汗珠——這個剛才還盛氣凌人的女人,此刻像只受驚的麻雀。
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,頭發(fā)花白的老校長快步走出,握住秦云的手時力道大得驚人:"秦董!久仰久仰!我還以為言老會親自來。。。"他的目光落在秦云褲腳的茶漬上,立刻轉(zhuǎn)身瞪向秘書,"怎么搞的?還不快拿毛巾來!"
秦云卻擺了擺手,從口袋里掏出母親留給他的手帕——那是塊洗得發(fā)白的藍格子棉布,邊角處繡著模糊的"云"字。他擦拭著褲腳時,忽然想起剛才在校園里遇到的環(huán)衛(wèi)工和那個瘦高男生。或許在這個鍍金的世界里,真正的財富從來不是腕上的名表,而是像母親那樣,即便身處泥濘,也依然能伸出手去推一把陌生人的力量。
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,陽光透過玻璃照在秦云放在桌上的文件上。那上面"捐建圖書館"的字樣此刻有了新的意義——或許比起華鼎董事長的頭銜,能為那些像母親一樣的人,為那個穿著破洞t恤的寒門學子,搭建一個更廣闊的世界,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