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瞬間,徐鳳年感覺自己不是被一個人,而是被一頭來自太古洪荒的兇獸迎面撞上。
那張年輕、俊朗,卻又寫滿了瘋狂與興奮的臉,在他眼中無限放大。
他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,以及一種從對方靈魂深處散發(fā)出的、將天地萬物都視為獵物的貪婪氣息。
這股氣息,讓他渾身冰冷,卻又在冰冷中,激起了一股源自血脈的、被冒犯的滔天怒火!
他是北涼世子!
他的路,是三十萬北涼鐵騎用白骨鋪就的!豈容一個來歷不明的賊人,當成逃命的棋子!
然而,就在他欲要爆發(fā)出平生最強烈的反抗時,一種更深層的、冰寒刺骨的“明悟”攫住了他的心神。他從那雙瘋狂的眼眸深處,看到了一種絕對的、不含任何感情的算計。
自己的一切反應——憤怒、反抗、乃至世子的身份,都早已被對方算在其中,成為了這盤棋局的一部分。
這種被徹底看穿、被當做“道具”利用的屈辱感,瞬間壓垮了怒火,化作一種前所未有的……悸栗。
“投鼠忌器!”
李淳罡心中警鐘狂鳴,那張由數(shù)百道劍氣織成的天羅地網(wǎng),在最關鍵的收口之處,出現(xiàn)了一絲無法彌補的、致命的遲滯。
劍,可以殺人,卻不能傷及他要護的人。
“孽障!”
那尊怒目金剛的咆哮聲中,也多了一絲忌憚。降魔杵的無上偉力,可以凈化妖魔,卻不能沾染那份人間的磅礴氣運。一旦誤傷,他背負的因果,比被盜走宿慧更加沉重。
就連那位一直作壁上觀的武帝王仙芝,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,也終于泛起了一絲真正的好奇。
他看清了。
這個年輕人,從始至終,就不是在逃。
他是在用自己的命,去撬動一個由劍神之“情”、佛門之“戒”、世子之“命”構(gòu)成的、精妙絕倫的死局。
他要的,就是這三方投鼠忌器,彼此掣肘的……一息!
而這一息,對陳凡來說,便是永恒。
就在三座神山的氣機出現(xiàn)那一絲縫隙的剎那,陳凡笑了。
那是一種計謀得逞后,極致的、病態(tài)的愉悅。
他沒有時間結(jié)印,也沒有多余的真氣去施展任何宏大的招式。他只是將那根死死守住靈臺清明的精神之針,狠狠刺入了識海中那片剛剛平息的、浩瀚的佛法汪洋之中!
從那部名為《大夢心經(jīng)》的殘篇里,他以近乎野蠻的方式,強行“悟”出了一絲最虛無縹緲,也最詭譎難防的神通!
他伸出手,不是攻向任何人,而是對著虛空,輕輕一彈指。
指尖,一滴自七竅滲出的鮮血,被彈了出去。
“一花一世界?!?/p>
他心中默念。
剎那間,那滴血珠在空中無聲炸開,沒有化作血霧,而是化作了一片無形無質(zhì)的漣漪,以一種超越光、超越感知的速度,瞬間席卷了整個禪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