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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7章 岐仁堂的三甲傳奇——從溫補誤治到軟堅通滯（第1頁）

臨州的梅雨季總是黏糊糊的，仁和街的青石板上泛著青苔，老槐樹下的岐仁堂飄出陣陣藥香。岐大夫坐在藤椅上翻《溫熱論》，忽然聽見外頭傳來嘈雜的腳步聲。

“岐大夫！求您救救我媽！”一個穿格子襯衫的中年男人扶著位白發(fā)蒼蒼的老太太闖進來，老太太佝僂著背，右手捂著小腹，額頭上冷汗直冒。

岐大夫趕緊起身：“別急，慢慢說?！?/p>

男人叫李建軍，住在城郊的桂花村。他說母親張桂芳今年六十七歲，半個月前開始拉肚子，起初以為是吃壞了肚子，就在村里診所開了些止瀉藥?！澳谴蠓蛘f我媽年紀大，得補補，就給開了人參、黃芪，還讓燉羊肉湯喝。”李建軍皺著眉，“結果越補越糟，現(xiàn)在一天拉幾十次，拉出來的東西五顏六色的，還說肚子疼得像刀絞?！?/p>

張老太太虛弱地靠在椅背上，喉嚨里發(fā)出“嗬嗬”的聲音，嘴角掛著涎水，身上散發(fā)著一股酸腐味。岐大夫掀開她的袖口，只見皮膚松弛，手腕上青筋暴起，指尖泛著青紫色。他又輕輕按壓老太太的小腹，老太太突然尖叫一聲，蜷縮成一團：“疼！疼得像有石頭在里頭滾！”

岐大夫眉頭緊鎖，搭脈時發(fā)現(xiàn)脈象沉滑而數，像湍急的暗流。他讓老太太伸出舌頭，舌苔黃膩得像涂了層漿糊，舌尖紅得發(fā)紫?！爸俺缘乃幵€有嗎？”他問。

李建軍從布包里掏出個塑料袋：“有！我特意留了些?！?/p>

藥渣里混著人參片、黃芪、附子、干姜，還有碾碎的粟殼。岐大夫聞了聞，搖頭嘆氣：“這是典型的溫補誤治啊?！彼D向李建軍，“《黃帝內經》說‘治病必求于本’，你母親的痢疾本是濕熱壅滯腸道，本應清熱燥濕、行氣導滯?？汕搬t(yī)誤用參、術、姜、附這些溫補收澀的藥，就像往火上澆油，濕邪被捂得化熱，熱邪又煉液成痰，痰熱互結，堵在腸道里出不去，就成了現(xiàn)在這樣?！?/p>

他拿起桌上的茶杯，倒了半杯水，又撒了把茶葉：“你看，這水是濕，茶葉是邪，本來輕輕一吹就能散開?？汕搬t(yī)偏給它加了把火——溫補藥像棉被，把濕邪捂得更結實，熱邪散不出去，反而越燒越旺?，F(xiàn)在腸道里就像塞了團燒紅的炭，又干又燙，津液都被烤干了，所以你母親大渴卻尿不出來，痢下五色，這是氣血敗傷的表現(xiàn)?！?/p>

李建軍急得直搓手：“那現(xiàn)在該怎么辦？”

岐大夫站起身，取下墻上的藥箱：“走，去看看老人家?！?/p>

桂花村的老房子里，張老太太躺在床上，蓋著三床棉被還直打哆嗦。岐大夫掀開被子，觸到她滾燙的額頭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四肢冰涼?！斑@是典型的‘真熱假寒’，”他解釋道，“陽氣被痰熱困住，送不到四肢，所以手腳涼，但身子里其實燒得厲害。”

他仔細檢查了老太太的腹部，左下腹部有個拳頭大的硬塊，按下去像塊石頭。“這是邪濁蟠踞成瘕，”岐大夫說，“得先把堵著的痰熱清掉，再把氣機理順?！?/p>

回到岐仁堂，岐大夫鋪開紙筆，一邊寫藥方一邊解釋：“我用三甲散打底——鱉甲、龜甲、穿山甲，這三味藥咸寒入陰，能軟堅散結，像工兵鏟一樣把腸道里的硬塊化開。”

他指著藥名逐一講解：“雞內金消食化積，幫著把腸道里的糟粕清掉；川楝子疏肝泄熱，專門對付肝經郁熱；白芍養(yǎng)血柔肝，緩解腸道攣急。這四味藥配合三甲散，既能軟堅透邪，又能顧護氣血。”

“再加上肉蓯蓉，”岐大夫加重語氣，“這味藥別看它溫，卻能潤腸通便，還能補益精血。你母親津液大虧，腸道像干裂的河床，肉蓯蓉就像潤滑劑，讓干結的糞便順順當當排出去，這叫‘通因通用’。”

李建軍聽得似懂非懂：“那為啥不用瀉藥？”

“老人家氣血兩虛，”岐大夫解釋，“瀉藥太猛，會傷正氣。肉蓯蓉潤而不峻，既能通便，又不傷陰。就像給干旱的土地澆水，得慢慢潤，不能猛灌?！?/p>

他又加了黃芩、黃連清熱燥濕，延胡索行氣止痛，綠梅疏肝解郁。最后叮囑：“這藥要濃煎，一天分三次喝。喝了可能會拉肚子，但別害怕，這是邪濁往外排的好現(xiàn)象?！?/p>

三天后，李建軍扶著母親又來了。張老太太氣色明顯好轉，臉上有了血色，腹部的硬塊也小了一圈。“昨天拉了幾次，都是黑褐色的黏液，”李建軍說，“我媽說肚子沒那么疼了，能喝下小半碗粥了?！?/p>

岐大夫診脈后，在原方基礎上減了穿山甲的量，加了茯苓、白術健脾祛濕?！艾F(xiàn)在邪濁已去大半，得把脾胃養(yǎng)起來，”他說，“就像打仗，打完勝仗要安撫百姓，讓脾胃自己能運化水濕?！?/p>

又過了一周，張老太太已經能在院子里散步了。她拉著岐大夫的手，眼含熱淚：“岐大夫，您真是活菩薩。我這把老骨頭，差點就被那些補藥害死了。”

岐大夫笑著擺手：“不是我醫(yī)術高，是老祖宗的方子靈。記住，以后別再亂吃補藥了，尤其是濕熱體質的人，越補越糟?！?/p>

李建軍在一旁插話：“岐大夫，我有個朋友也是拉肚子，吃了好多止瀉藥都沒用，您說是不是也跟這情況類似？”

岐大夫點頭：“很有可能?，F(xiàn)在很多人一拉肚子就用止瀉藥，卻不知道‘通因通用’的道理。就像河道淤塞，得先疏通，光堵著是沒用的?！?/p>

他轉向張老太太：“您以后飲食要清淡，多吃薏米粥、山藥，少吃油膩辛辣。每天早上曬曬太陽，活動活動，讓氣血活起來?！?/p>

張老太太連連點頭：“我記住了，以后都聽您的?！?/p>

一個月后，張老太太徹底康復了。她特意讓兒子送了面錦旗到岐仁堂，上面繡著“岐黃妙手，起死回生”。岐大夫把錦旗掛在診室里，看著上面的金字，感慨地說：“其實不是我妙手，是老祖宗的智慧妙。這世間的病，大多是‘不通’二字，只要把堵著的氣機理順，該清的清，該補的補，身子自然就好了。”

從此，岐仁堂的三甲散治痢疾的故事在臨州傳開了。街坊們都說，岐大夫不僅醫(yī)術高明，還能把深奧的醫(yī)理說得通俗易懂，讓人信服。而岐大夫依然每天坐在老槐樹下，翻著泛黃的醫(yī)書，等著下一個需要幫助的病人。他知道，只要天地間還有濕氣、熱氣、寒氣，就需要有人用“通”的智慧，把失衡的身體重新調回正軌。就像這梅雨季的雨，來得急，去得緩，只要順著它的性子疏導，總能等來云開日出的那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