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67章 肺腑春秋（第3頁）

“岐大夫，您看！”王嬸掀開紅布，里面是個襁褓中的嬰兒，臉蛋紅撲撲的，“我家媳婦生了，是個大胖小子！”

岐大夫湊過去，手指輕輕碰了碰嬰兒的鼻翼：“兩邊勻?qū)嵙?。”他又摸了摸嬰兒的小手，“手心暖，是個好底子?！?/p>

王嬸笑得合不攏嘴：“多虧您那四副藥，媳婦喝到第三個月就懷上了。”她從籃子里拿出塊紅糖，“這是喜糖，您可得收下?！?/p>

正說著，之前那位不孕的姑娘也來了，懷里抱著個嬰兒，身后跟著她丈夫。男人手里提著個果籃，見了岐大夫就作揖：“大夫，您真是活菩薩！”

姑娘解開衣襟給孩子喂奶，嬰兒吃得正香。岐大夫看著孩子的囟門：“跳動勻?qū)?，肺氣足?！彼D(zhuǎn)向姑娘，“你自己感覺咋樣？”

“身上輕快多了，月經(jīng)也準(zhǔn)了?！惫媚镄χf，“就是偶爾還咳嗽，您再給看看？”

岐大夫搭過她的脈，又看了看舌苔：“瘀血去得差不多了，就是還有點肺氣弱?！彼麖乃幎防镒コ霰鄙硡?、麥冬，“泡在茶里喝，每天喝兩盅，喝到立秋就行?！?/p>

姑娘走后，王嬸忽然想起什么：“對了，我那口子的腰痛徹底好了，現(xiàn)在天天去公園打太極呢?！彼龎旱吐曇?，“他說您扎針那天，感覺有股氣從腰眼竄到胳膊肘，麻酥酥的，神了！”

岐大夫笑了笑，拿起桌上的《針灸大成》：“那是太沖穴的氣走到合谷了，《席弘賦》里寫著呢，‘手連肩脊痛難忍，合谷針時要太沖’?！彼钢鴷锏慕?jīng)絡(luò)圖，“人體就像條河，太沖是下游的閘門，閘門開了，上游的水才能流得順暢?！?/p>

入秋時，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又來了。他手里提著個公文包，見了岐大夫就笑：“大夫，我這失眠好了，安眠藥早停了?！?/p>

岐大夫摸過他的脈，又看了看他的鼻孔：“右寸勻?qū)嵙?，鼻孔也對稱了?！彼钢腥说囊r衫領(lǐng)口，“沒再去拔罐了？”

男人不好意思地?fù)项^：“聽您的話，改練八段錦了，每天早上練半個小時，胸口熱乎乎的。”

小周在旁看著，見男人手腕上的青筋不再暴起，臉色也紅潤了許多。他想起第一次見這男人時，眼窩深陷，眼下烏青，活像只熬了夜的貓頭鷹。

“師傅，他這是肺氣通了？”小周忍不住問。

“不光是肺氣?！贬蠓蚍_《脾胃論》，“肺主氣，脾生氣，他以前總吃外賣，傷了脾胃，氣生不出來，才失眠?！彼屝≈苋硇┥剿帯⑸徸?，“讓他回去熬粥喝，早晚各一碗，比什么補藥都強?！?/p>

六、除夕的藥香

除夕夜，巷子里飄著餃子的香氣。岐仁堂的診室里，岐大夫和小周圍著炭盆坐著，桌上擺著兩副碗筷，旁邊放著一砂鍋當(dāng)歸羊肉湯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。

“師傅，您嘗嘗我這湯熬得咋樣？”小周給岐大夫盛了一碗，“按您說的，放了當(dāng)歸、生姜，沒放花椒。”

岐大夫喝了一口，點點頭：“羊肉性溫，當(dāng)歸養(yǎng)血，生姜散寒，正好配著這冬夜?！彼巴獾臒熁?，忽然問，“小周，你跟著我三年了，知道為啥肺是先天之本不？”

小周想了想：“嬰兒落地，先哭一聲，那是肺氣通了?！?/p>

“對嘍。”岐大夫放下碗，“《難經(jīng)》說‘人賴氣以生’，氣從哪兒來？從肺來。肺就像個風(fēng)箱，一呼一吸，帶動全身氣血?！彼钢鴫堑乃幑瘢澳憧茨撬母狈?，1號開風(fēng)箱的口，2號清風(fēng)箱里的灰，3號修風(fēng)箱的軸，4號給風(fēng)箱上油，缺一不可?！?/p>

正說著，木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。一個穿紅棉襖的小姑娘跑進(jìn)來，手里舉著塊糖：“岐爺爺，我不咳嗽了！”

是去年冬天那個發(fā)燒的孩子。她娘跟在后面，手里提著個布包：“大夫，給您送點餃子，白菜豬肉餡的，您嘗嘗?！?/p>

岐大夫摸摸小姑娘的頭，見她鼻孔勻稱，呼吸平穩(wěn)，眼里的光彩像兩顆黑葡萄。“娃娃的肺氣通了，以后少生病?！彼麖某閷侠锬贸鰝€小布包，“這是陳皮，泡水喝，開春時防感冒?！?/p>

小姑娘捧著布包，蹦蹦跳跳地跑了。她娘笑著說：“自從按您說的用蟬蛻洗鼻子，這半年就沒感冒過，比以前壯實多了?！?/p>

送走母女倆，小周望著窗外的煙花，忽然問：“師傅，您說這肺腑之間的道理，咋就這么深呢？”

岐大夫拿起案上的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，借著炭盆的火光翻看：“就像這書里寫的，‘天地之間，六合之內(nèi)，其氣九州、九竅、五藏、十二節(jié)，皆通乎天氣’。人活一輩子，不過是順氣、調(diào)氣、養(yǎng)氣，氣順了，啥都順了。”

炭盆里的火噼啪作響，映得師徒二人的臉暖暖的。藥柜上的四色方包靜靜立著，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個關(guān)于肺腑的故事。巷子里的煙花還在綻放，照亮了岐仁堂的牌匾，那三個字在夜色里閃著光，像三顆落在人間的星辰。

小周忽然明白，師傅治的不是病，是氣；守的不是藥鋪，是光陰里的那點肺腑春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