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伏天的日頭把柏油路曬得發(fā)軟,岐仁堂門口的兩盆薄荷卻精神得很,葉片上的露珠被陽光照得透亮。藥鋪里飄著當歸混著藿香的涼氣,岐大夫正坐在竹椅上給張大媽號脈,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接著是女人壓抑的哭聲。
"岐大夫!您快救救我媳婦吧!"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沖進藥鋪,藍色工裝褲上沾著汗?jié)n,手里還攥著個皺巴巴的塑料袋。他身后跟著個老太太,鬢角的白發(fā)被汗粘在臉上,手里攙著個年輕女人——那女人穿著件寬大的月子服,肚子卻像揣了個西瓜,繃得衣服緊緊的,額頭上青筋突突直跳。
"這不是建材市場賣瓷磚的小李嗎?"抓藥的老劉頭抬起頭,"你媳婦這是。。。。。。剛生了娃還沒出月子吧?"
小李抹了把臉,聲音發(fā)顫:"剛滿二十天。。。。。。這三天不知咋了,肚子一天比一天大,昨晚疼得直打滾,肚臍都快鼓出來了!"
年輕女人叫王麗,臉色青白,嘴唇咬得發(fā)紫,每說一句話都要喘口氣:"肚臍周圍全是青筋,像爬了圈蚯蚓。。。。。。下身也不干凈,總有些黑乎乎的東西。。。。。。"
李大媽在旁抹著眼淚:"都怪我!我尋思著兒媳婦剛生了大胖孫子,得多補補,天天給她燉人參烏雞湯,還加了黃芪、當歸,哪知補出這毛病。。。。。。"
岐大夫讓王麗躺在里間的診床上,解開她的月子服。只見她肚子圓滾滾的,像吹了氣的皮球,肚臍外凸著,周圍的青筋又青又紫,像老樹盤根。岐大夫伸出手,輕輕按了按她的小腹,王麗"哎喲"一聲叫起來,額頭上瞬間冒了汗。
"疼的時候是哪種疼?"岐大夫一邊號脈一邊問,"是墜著疼,還是擰著疼?"
"都有。。。。。。"王麗咬著牙,"像有只手在肚子里攪,還墜得慌,后腰也酸得直不起來。"
岐大夫摸了摸她的脈,眉頭微微皺起:"左手脈弦得像繃緊的琴弦,按到底又澀得像摸沙礫;右手脈洪滑,像揣了個小滾珠。這可不是虛啊。"
小李急了:"不是虛?那為啥補了反而更重?前兒個社區(qū)醫(yī)院的王大夫來看,說她產(chǎn)后氣血兩虧,讓加大人參的量,結果喝了半碗湯,夜里肚子就脹得像要炸開!"
藥鋪里候診的街坊們都圍了過來。賣豆腐的趙嬸咂著嘴:"我就說嘛,月子里哪能這么補?我生俺家老三時,喝了兩回雞湯就堵奶了,還是喝小米粥踏實。"
岐大夫讓王麗坐起來,給她倒了杯溫水:"你這病,叫氣鼓,是月子里瘀住了。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里說,怒則氣上,思則氣結,你是不是生過氣?"
王麗眼圈一紅,眼淚掉了下來:"前兒個跟婆婆吵了架。。。。。。她說我給娃喂奶姿勢不對,我嫌她總碰娃的奶瓶,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,氣得我渾身發(fā)抖,當天下午肚子就開始脹。。。。。。"
李大媽嘆著氣:"都怪我嘴碎,她剛生了娃身子虛,我不該跟她置氣。。。。。。"
岐大夫擺擺手,從書架上抽出《金匱要略》:"產(chǎn)后婦人,氣血本就像剛收割完的田地,虛是虛,但更怕瘀。你想想,地里剛收完莊稼,得先把秸稈清理干凈才能再播種,要是直接上肥料,秸稈爛在地里,不就漚出臭水了?"
他指著王麗的肚子:"你這情況,一是補得太早太猛,人參、黃芪都是大補的東西,就像給半干的泥巴上潑膠水,把該排的東西都黏住了;二是生了氣,肝氣一郁,就像給堵塞的河道加了道閘,瘀血排不出去,全堵在肚子里,可不就越脹越大?"
趙嬸聽得直點頭:"可不是嘛,我表姐當年生娃時跟女婿吵架,也是肚子脹得像面鼓,吃了半年中藥才好。"
岐大夫走到藥柜前,拿起幾味藥解說:"治病得像疏通淤塞的水渠,先把堵著的東西清出去,再理順水流。你這病,得用活血化瘀、疏肝理氣的法子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