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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8章 岐大夫解疫：暑濕纏身筋骨痛，草藥一束見真章（第1頁）

嶺南的三伏天像口密不透風的蒸籠，柏油路被曬得能粘住鞋底，連聒噪的蟬鳴都透著股有氣無力的黏糊。岐仁堂門楣上那塊"懸壺濟世"的匾額被曬得發(fā)亮，藥香混著薄荷的清涼從半開的木門里漫出來，在街角的熱浪里漾開一小片清爽。

巳時剛過，銅鈴"叮鈴"一響，撞碎了診室里的寧靜。藥工阿明正蹲在門檻邊翻曬陳皮，抬頭看見個穿碎花裙的年輕媳婦扶著個老漢進來，兩人都蔫頭耷腦的，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。

"岐大夫，您快給看看吧！"媳婦把老漢扶到診凳上，自己先抹了把汗，"俺公公這三天沒好好吃過飯了，渾身骨頭縫疼，昨兒后半夜燒得直說胡話，胳膊腿腫得像發(fā)面饅頭。"

老漢穿著件洗得發(fā)白的藍布褂子，袖口卷到肘彎，露出的小臂上布滿了淡紅色的疹子，像被細砂紙磨過似的。他想抬手擦汗，手腕剛彎到一半就"哎喲"一聲抽回去，額頭上的冷汗珠子順著皺紋往下滾。

岐大夫正坐在窗邊翻《溫熱論》，聽見動靜合上書起身。他頭發(fā)已有些花白，用根木簪松松挽著，鼻梁上架著副牛角框老花鏡，鏡片后的眼睛卻亮得很。"先歇口氣，慢慢說。"他示意阿明倒兩碗薄荷茶，"家住哪兒？發(fā)病前去過什么地方？"

"就住在西邊的河涌邊，"媳婦接過茶碗，指尖在碗沿燙得打了個顫，"前兒個趕早市，路過菜市場后頭的排水溝，那味兒沖得人睜不開眼，回來當天下午就說腿沉，晚上就開始發(fā)燒。"

岐大夫俯身為老漢診脈，三指搭在腕間，指腹輕輕一按，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動。"脈象滑數(shù)如珠，像摸著一串滾熱的珠子。"他又翻開老漢的眼皮看了看，"眼白泛黃，舌尖紅得像點了朱砂。"接著伸手按了按老漢的膝蓋，老人疼得齜牙咧嘴，膝蓋骨周圍又熱又硬。

"阿明，取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來。"岐大夫直起身，聲音不高卻透著沉穩(wěn)，"《素問·生氣通天論》里說："因于濕，首如裹，濕熱不攘，大筋緛短，小筋弛長，緛短為拘，弛長為痿。"老人家這病，是暑濕疫毒鉆進了經(jīng)絡(luò)。"

媳婦聽得一臉茫然："大夫，啥是疫毒？是不是就是蚊子叮的？俺家那片蚊子能把人抬走，夜里嗡嗡叫得像開大會。"

"正是如此。"岐大夫走到藥柜前，指著一格裝著青蒿的抽屜，"嶺南多水澤，暑天濕熱蒸騰，溝渠里的蚊蟲就成了疫毒的引子。這毒邪性子烈，沾了人就往皮肉里鉆，阻塞經(jīng)絡(luò)，氣血不通，自然又燒又痛。"他拿起一片曬干的蒼術(shù)，湊近聞了聞，"就像梅雨季節(jié)的墻根，又潮又熱，木頭都能霉出綠毛，人身上的經(jīng)絡(luò)堵了，可不就腫起來了？"

正說著，門外又一陣喧嘩，進來兩個穿工裝的年輕人，都是三十來歲的模樣，走路一瘸一拐，互相攙扶著。"岐大夫，我們跟李大爺一個工地的，昨兒還一起搬磚呢，今兒一早我這腳踝就腫得穿不上鞋，他手腕疼得握不住鐵鍬。"其中高個的齜牙咧嘴地說，"工地旁那條臭水溝，昨天抽了水，里頭的淤泥臭得能熏死人。"

岐大夫讓兩人依次坐下診脈，又看了看他們的舌苔，都是黃膩得像抹了層油。"你們仨是一個路數(shù)的病，都是濕熱疫毒犯了經(jīng)絡(luò)，只是老嫩不同，深淺有別。"他轉(zhuǎn)身在處方箋上寫字，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，"李大爺年事高，正氣不足，毒邪鉆得深，已經(jīng)傷了脾胃，所以吃不下飯；你們年輕力壯，邪正交爭得厲害，燒得更兇，但底子厚實，好得也快。"

媳婦湊過來看處方，上面寫著：生石膏二兩，知母六錢，桂枝三錢，蒼術(shù)五錢，黃柏五錢，忍冬藤一兩，絡(luò)石藤八錢，生苡仁一兩，甘草三錢。"大夫，這藥是管退燒還是止疼？"

"既能退燒，又能止疼。"岐大夫放下筆，耐心解釋，"石膏像塊冰，能澆滅身體里的大熱，《神農(nóng)本草經(jīng)》說它"主中風寒熱，心下逆氣"；知母性子涼潤，能跟著石膏把熱從骨頭縫里透出來，就像給燒紅的鐵鍋潑點涼水，既能降溫又不傷鍋。"他拿起桂枝，"這桂枝看著不起眼，卻是通絡(luò)的好手，能帶著藥勁兒往筋骨里鉆，但它性溫，配著石膏就不會助長熱邪，就像給寒涼的藥加了個向?qū)В瑢Ｍ撊サ牡胤阶摺?

阿明已經(jīng)按方抓藥，戥子稱得叮當響，各種藥材在黃紙上堆成小山。"蒼術(shù)和黃柏是治濕熱的老搭檔，"岐大夫指著紙上的藥堆，"《脾胃論》里說蒼術(shù)能"除濕發(fā)汗，健胃安脾"，黃柏能清下焦?jié)駸幔拖窠o潮濕的墻角撒上石灰，既能燥濕又能殺菌。"他又抓起一把忍冬藤，"這藤條性子涼，能通經(jīng)絡(luò)，就像用細針把堵住的管道捅開，讓氣血重新流起來，絡(luò)石藤也是這個道理，專找那些細枝末節(jié)的小經(jīng)絡(luò)鉆。"

"苡仁是好東西，"岐大夫笑著說，"《本草綱目》里說它"主筋急拘攣，不可屈伸"，能把關(guān)節(jié)里的濕毒像淘米似的淘出去。你們看，這方子就像支作戰(zhàn)部隊，石膏知母是先鋒，負責攻破熱毒的堡壘；蒼術(shù)黃柏是后衛(wèi)，負責清掃殘余的濕氣；桂枝帶著藤類藥是偵察兵，專找經(jīng)絡(luò)里的淤堵點。"

他把方子遞給阿明，又囑咐道："石膏要打碎先煎，煮開后再熬一刻鐘，再下其他藥，總共煎夠三炷香的功夫，濾出藥汁，加一小勺蜂蜜調(diào)味。"轉(zhuǎn)頭對李大爺說，"藥要溫著喝，喝了后蓋層薄被，微微出點汗就成，別像發(fā)瘧疾似的猛出汗，那會傷了正氣。"

高個年輕人摸著腳踝問："大夫，我們倆也喝這藥？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