縣城南頭的岐仁堂,是老輩人傳下來的中醫(yī)館。青磚墻爬著半架紫藤,門口掛著塊黑檀木匾,上面“岐仁堂”三個隸書寫得穩(wěn)當(dāng),落款是“祖?zhèn)魅?。館主岐大夫,年過半百,頭發(fā)半白卻梳得整齊,總穿件藏青色對襟褂子,左手腕上繞著串老沉香,說話時聲音不高,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沉勁兒。
這天清晨,岐大夫剛把《本草綱目》攤在案頭,準(zhǔn)備核對今晨要抓的藥,就聽見巷口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,夾雜著女人的哭腔。他抬頭時,三個年輕人已經(jīng)沖到了門口——兩個小伙子架著個昏迷的男人,一個穿淺藍(lán)連衣裙的女人跟在后面,臉上掛著淚,手里還攥著個摔變形的手機。
“岐大夫!快救救他!”穿連衣裙的女人撲到柜臺前,聲音發(fā)顫,“他剛才在公司突然就倒了,叫也叫不醒,救護(hù)車還得等半小時,同事說您這兒能救急……”
岐大夫趕緊起身,讓兩個小伙子把人扶到里間的診床上?;杳缘哪腥丝粗畾q上下,面色潮紅,嘴唇卻泛著淡紫,額頭上滲著細(xì)密的冷汗,呼吸又淺又急。岐大夫先搭了搭他的手腕,指尖觸到脈象時,眉頭輕輕皺了下——脈跳得又快又虛,像根快斷的棉線,稍一用力就散了。
“他叫什么?多大年紀(jì)?最近身子有啥不舒服的?”岐大夫一邊問,一邊掀開男人的眼皮看了看,眼白上布滿紅血絲,舌苔白膩得像覆了層薄霜,舌尖卻透著點焦紅。
“他叫王浩,今年30,是我們公司的策劃?!奔苋说男』镒咏行±?,喘著氣說,“這禮拜我們趕個大項目,他天天熬到后半夜,昨天下午就說胸悶、頭沉,還跟我開玩笑說‘再熬下去要成仙’,沒想到今天早上剛開了十分鐘會,他突然就直挺挺倒下去了!”
穿連衣裙的是王浩的妻子李娟,這時候終于緩過點勁,抽噎著補充:“他最近不光熬夜,還總不按時吃飯,早上就啃個面包,中午點外賣,晚上要么喝冰咖啡,要么吃泡面。前幾天我摸他后背,說他手心腳心都燙,他說‘年輕人火力旺’,我讓他來看看中醫(yī),他總說‘忙完這陣再說’……”
岐大夫點點頭,手指仍搭在王浩的脈上,目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:“他這不是‘火力旺’,是‘虛火’?!饵S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里說,‘心者,君主之官,神明出焉’——心是管神志的,要是心神被擾,人就會昏沉;可這擾心神的東西,不是外面來的邪火,是從里面燒起來的‘虛火’?!?/p>
李娟愣了愣:“虛火?他天天喝冰咖啡,怎么還會有火?”
“冰咖啡是‘寒’的,可耗的是‘脾’的元氣?!贬蠓蚶^把椅子坐下,耐心解釋,“《脾胃論》里說,‘勞倦傷脾’——他天天熬夜、操心,最先累的是脾。脾是后天之本,管運化水濕,脾一傷,吃進(jìn)去的東西化不成氣血,反倒變成‘痰濕’堵在身子里。痰濕越積越多,就像鍋里的水結(jié)了垢,再加上他總熬著不睡,腎里的‘腎精’也被耗干了。”
“腎精?”小李插了句嘴,“是不是就是老百姓說的‘元氣’?”
“對嘍?!贬蠓蛑讣廨p輕敲了敲桌面,“腎是先天之本,藏的是腎精,就像家里的‘元氣賬本’——年輕時賬本殷實,可要是總透支,今天熬夜取一點,明天操心取一點,賬本空了,腎里的‘龍雷之火’就壓不住了。這虛火往上竄,裹著脾里的痰濕,一路沖到心上,把心神給裹住了,人可不就昏過去了?”
他說著,伸手按了按王浩的胃脘處,王浩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?!澳憧?,這里按下去他有反應(yīng),說明痰濕堵在中焦,虛火還沒燒到太深的地方,要是再等半小時,痰濕裹著虛火攻進(jìn)心包,就麻煩了?!?/p>
李娟一聽更急了,抓住岐大夫的手:“那怎么辦???您有什么法子快用??!”
岐大夫站起身,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眼,目光落在斜對面的早餐店——那是張叔開的,上周他還聽張叔說,兒媳婦剛生了個大胖小子,滿月剛過。他心里有了主意,轉(zhuǎn)身對小李說:“你趕緊去對面張記早餐店,找張叔要他家孫子今早的第一泡尿,用干凈的碗裝著,越快越好!”
“尿?”小李和李娟都愣住了,李娟臉都白了,“岐大夫,那東西……能治病?”
“別嫌它粗鄙,這是救急的‘上藥’。”岐大夫拿起案頭的《本草綱目》,翻到“人尿”那一頁,指給他們看,“你看這里寫的:‘人尿(童子尿)氣味咸,寒,無毒。主治寒熱頭痛,溫氣。童男者尤良?!菏侵陵栔w,沒經(jīng)過房事、沒耗過腎精,尿里還存著些先天的元氣,咸能入腎,寒能降火,正好能把王浩腎里的虛火往下引,還能化開點痰濕,給我們爭取開方熬藥的時間?!?/p>
李娟還是猶豫:“可……那東西喝下去,會不會有副作用?”
“現(xiàn)在沒時間猶豫了!”岐大夫的聲音沉了些,“他現(xiàn)在虛火上炎,就像房子里著了虛火,童子尿就是‘引水’,先把火苗壓下去,等火小了,再慢慢修房子。要是等救護(hù)車來,路上再堵會兒,虛火燒透了心神,就算救回來,也可能落病根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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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李見狀,趕緊說:“我去!張叔我認(rèn)識,我這就去!”說著拔腿就往外跑。
李娟看著診床上的王浩,眼淚又掉下來:“岐大夫,都怪我,我要是早點逼他來看看,也不會這樣……”
“現(xiàn)在說這些沒用?!贬蠓蜻f過張紙巾,語氣軟了些,“年輕人總覺得‘年輕就是資本’,不知道元氣這東西,就像井里的水,看著取之不盡,其實天天抽、不添水,井早晚要干?!饵S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說‘食飲有節(jié),起居有常,不妄作勞’,這十二字,才是養(yǎng)元氣的根本啊。”
沒等多久,小李就端著個白瓷碗跑回來了,碗口用保鮮膜封著?!皬埵逡宦犑蔷燃?,趕緊回家拿的,說孩子今早六點多尿的,一直存著呢!”
岐大夫接過碗,揭開保鮮膜聞了聞,點點頭:“新鮮,沒異味,正好用?!彼屝±顜兔Γp輕把王浩的頭托起來,撬開他的牙關(guān),用小勺一點點把童子尿往他嘴里送。剛開始王浩還嗆了兩口,后來慢慢能咽下去了,一碗尿喂完,大概過了五分鐘,王浩的手指突然動了動,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輕哼。
“醒了!他動了!”李娟激動得抓住岐大夫的胳膊。
岐大夫沒松勁,又搭了搭王浩的脈——比剛才穩(wěn)了些,虛數(shù)脈里多了點沉勁?!皠e急,只是心神稍微定了點,還得趕緊熬藥固本?!彼D(zhuǎn)身走到案頭,拿起毛筆,在處方箋上寫起來:
“人參五錢,黃芪五錢,川芎三錢,當(dāng)歸三錢,玄參一錢,柴胡一錢,山梔一錢,炙甘草一錢,茯苓三錢,白術(shù)三錢?!?/p>
寫罷,他把方子遞給小李:“去隔壁中藥房抓藥,讓他們用急火煎,第一遍煎出來的藥汁先拿來,第二遍的后續(xù)喝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