岐大夫搖頭嘆息:"《黃帝內經》說怒則氣上,思則氣結,你這是肝郁化火耗傷氣血,本質是本虛標實。得用歸脾湯加味,先補心脾。"
張恪皺眉:"我這明明是上火,吃補藥不得更嚴重?我自己買了三黃片,先瀉瀉火再說!"說罷拂袖而去。
四、誤治的代價
三天后,張恪的妻子哭著沖進岐仁堂:"大夫,快救救他!"
病床上的張恪面色如金紙,四肢厥冷,腹瀉物呈黑色稀水狀,肛周冷痛。岐大夫掀開被子,見他腹部青黑如瘀,觸之冰涼——這正是《血證論》中"陰絡傷則血內溢"的危象。
"前醫(yī)誤用苦寒攻下,"岐大夫對圍在床邊的家屬解釋,"他本就心脾兩虛,大黃苦寒直折脾陽,導致脾不統(tǒng)血,陰陽二絡皆傷?!峨y經》說損其脾者,調其飲食,適其寒溫,現在陽氣暴脫,回天乏力了。。。。。。"
張恪妻子握著他逐漸變冷的手,泣不成聲:"他總說中醫(yī)太慢,沒想到。。。。。。"岐大夫閉目嘆息,想起《傷寒論》里"觀其脈證,知犯何逆,隨證治之"的教誨,心中五味雜陳。
五、診室里的生死課
陳墨再來復診時,張恪的悲劇已在醫(yī)館傳開。他捧著煎藥罐感慨:"原來同樣的病,治法完全不同。我一開始也懷疑過補藥,但岐大夫說得清楚,我這熱是虛火,就像油燈沒油了,火苗反而躥得高。"
岐大夫趁勢給弟子們講起《金匱要略》的"同病異治"思想:"陳先生是心脾兩虛、肝郁化火,如燈油將盡而虛焰亢盛;張經理是肝郁化火傷脾,如柴草濕悶而煙焰熏灼。前者需補養(yǎng)氣血、導火歸元,后者需疏肝健脾、防焰焚木。若不辨虛實,見熱攻熱,必致燎原之災。"
阿遠忽然問:"師父,為什么張恪的舌苔黃而水滑?"岐大夫笑道:"這正是假熱真寒的關鍵。《溫熱論》說舌苔黃濁者,濕熱居多,但他舌苔水滑,說明濕是本,熱是標,就像陰雨天里的沼氣,看似火旺,實則根底虛浮。"
六、芒種時節(jié)的領悟
芒種那天,陳墨帶著錦旗來謝岐大夫,錦旗上寫著"辨證如燭照,用藥似調琴"。他身后跟著位穿白大褂的中年人——正是張恪的主治西醫(yī)王醫(yī)生。
"我之前總覺得中醫(yī)不科學,"王醫(yī)生坦言,"但張恪的病例讓我明白,同樣是發(fā)熱便秘,有的要補,有的要瀉,這和西醫(yī)的精準醫(yī)療異曲同工。"
岐大夫從書架上取下《脾胃論》:"李東垣說脾胃為后天之本,現代人久坐思慮、情志不暢,十有八九脾胃先傷。就像陳先生,表面是考運不好,實則是脾運不好。補好了脾胃,氣血充足了,精神頭兒足了,自然能從容應考。"
陳墨翻開隨身帶的筆記本,上面記著岐大夫開的養(yǎng)生方:每日晨起揉腹三分鐘(順時針36圈,逆時針36圈),常服陳皮茯苓粥,怒時按揉太沖穴。他指著"太沖穴"問:"為什么生氣要按這里?"岐大夫笑道:"太沖是肝經原穴,就像肝氣的減壓閥,《靈樞》說肝者,將軍之官,謀慮出焉,肝氣順了,脾胃才能安寧。"
尾聲:醫(yī)案背后的警世鐘
這兩則醫(yī)案被鄭重記入《岐大夫臨證驗案》,案末附記曰:
醫(yī)道之難,難在辨真假、分虛實。世人多被"頭痛醫(yī)頭"所困,卻不知《內經》"治病必求于本"之旨。陳生之愈,在信醫(yī)從治、明辨病機;張生之歿,在固執(zhí)己見、誤認標實。醫(yī)者當如良相治國,知何時宜補、何時宜瀉;患者當如良民信法,知不可妄用攻伐、自傷根本。此二案如鏡,照盡醫(yī)患兩端之得失。
每逢陰雨連綿,岐大夫總會取出張恪的診脈記錄,對弟子們說:"你們看這脈,沉細中帶浮數,正是陰盛格陽的真寒假熱。以后遇到發(fā)熱患者,一定要多問飲食、察二便、辨舌脈,千萬不可被表象迷惑。"
而陳墨經過這場大病,竟放下了對功名的執(zhí)念,在岐仁堂旁開了家"慢書房",專門售賣古籍和養(yǎng)生茶。他常對來客說:"人生就像煎中藥,急火易焦,慢火才能出真味。與其焦慮外求,不如先把自己這副藥煎好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