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25章 岐仁堂的＂通＂字訣（第1頁）

岐仁堂的銅爐總在辰時升起第一縷煙，阿竹剛把曬干的紫蘇葉收進(jìn)竹匾，就見張叔的電動車"吱呀"停在階下。他的啤酒肚把t恤撐得發(fā)亮，下車時手忙腳亂抓著車把，額角的汗珠子砸在車座上，暈開一小片濕痕。

"岐大夫，您給瞅瞅這血壓計。"張叔舉著個電子血壓計沖進(jìn)堂屋，屏幕上的數(shù)字跳得像受驚的螞蚱，"昨晚廣場舞剛跳半曲，頭就暈得像踩在棉花上，鄰居小王給我量的，說這數(shù)能嚇哭護(hù)士。"

岐大夫正用狼毫筆在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的"六微旨大論"旁批注，筆尖的墨汁在"升降息則氣立孤危"幾個字上頓了頓。"坐下來喝口陳皮水。"他指了指竹椅，目光落在張叔松開的褲腰帶上——那皮帶扣比去年多扣了兩個眼，肚腩上的肉像剛發(fā)好的面團(tuán)，擠得皮帶扣發(fā)亮。

張叔灌了半杯陳皮水，喉結(jié)滾得像磨盤："前兒體檢，血脂血糖都超標(biāo)，兒媳婦把冰箱里的醬肘子全扔了，現(xiàn)在頓頓清水煮菜，嘴里淡出鳥來。"他忽然壓低聲音，"昨兒偷偷啃了半只烤鴨，后半夜就覺得胸口堵得慌，像塞了團(tuán)濕棉絮。"

岐大夫讓他伸出舌頭，舌苔厚得像刷了層芝麻醬，邊緣的齒痕深得能卡進(jìn)米粒。"您這不是虛，是堵。"他指尖搭在張叔腕脈上，指腹下的脈象沉得像浸了水的麻繩，"《素問》說出入廢則神機(jī)化滅，您這吃喝進(jìn)去的東西，在肚里轉(zhuǎn)不動，全堆成了淤。"

張叔瞪圓了眼："可小區(qū)門口的中醫(yī)說我腎虛，讓我吃人參鹿茸。"

"人參是補(bǔ)，可您這管道堵著，補(bǔ)進(jìn)去的東西全成了垃圾。"岐大夫轉(zhuǎn)身從藥柜抽出個陶甕，倒出幾粒萊菔子，在手里搓得沙沙響，"您嘗嘗這蘿卜籽，聞著沖，卻是個疏通的好手?！侗静菥V目》說它下氣定喘，消食除脹，就像給您這堵著的腸胃開個窗。"他鋪開宣紙，筆鋒游走間寫下"升降散"，"蟬蛻能升，大黃能降，讓您這上下不通的氣機(jī)轉(zhuǎn)起來。"

張叔盯著藥方上的"大黃"犯愁："這玩意兒不是瀉藥嗎？我這把年紀(jì)，可經(jīng)不起折騰。"

"用酒炒過的，緩著勁呢。"岐大夫取過塊厚樸，在他手背上蹭了蹭，留下淡淡的木香，"您聞這味兒，能把堵在胸口的氣往下順。就像您家廚房的抽油煙機(jī)，總得開著，不然油煙全悶在屋里。"他往藥包里添了把紫蘇葉，"這藥煎湯時放幾片生姜，能溫胃，比您喝冰啤酒強(qiáng)。"

正說著，門口的風(fēng)鈴"叮鈴"響了，快遞員小李抱著個紙箱闖進(jìn)來，褲腳沾著泥點。"岐大夫！您快給看看！"他把紙箱往地上一墩，掀起衛(wèi)衣露出后腰的膏藥，"這兩天送件爬樓，腿像灌了鉛，蹲下系鞋帶都費勁。"

阿竹剛泡好的菊花茶還沒遞過去，小李突然捂著肚子蹲下去："早上吃了三個肉包子，到現(xiàn)在還覺得胃里頂?shù)没牛此崴窈攘舜住?

岐大夫讓他趴在竹榻上，指尖按在他肚臍周圍，按下去時小李"哎喲"一聲——那肚皮硬得像發(fā)面時沒揉開的疙瘩。"《傷寒論》說胃家實，則不通，您這是吃進(jìn)去的東西沒往下走。"他掀開小李的眼皮，眼白里泛著紅血絲，"昨兒又熬夜打游戲了？"

小李撓著頭笑："雙十一預(yù)熱，凌晨三點才睡，早上起來灌了杯冰咖啡就上班了。"

"冰咖啡傷胃陽，就像給燒水的爐子潑涼水。"岐大夫從藥柜里取出個青瓷罐，倒出些雞內(nèi)金，放在小李手心，"這是雞胗上的皮，您摸摸，糙得很，卻能磨化硬塊?！渡褶r(nóng)本草經(jīng)》說它主泄利，正好幫您這胃磨磨肉包子。"他在藥方上添了"枳實"，"這藥能破氣，就像給堵著的水管通條鐵絲，讓食積順下去。"

張叔在一旁聽得直點頭："這小伙子跟我一樣，都是管不住嘴。"他忽然拍大腿，"前兒看見小區(qū)超市的醬肘子打折，忍不住買了半只，半夜躲在廚房啃，兒媳婦早上發(fā)現(xiàn)骨頭渣，把我罵了一頓。"

岐大夫笑著往張叔的藥包里加了把山楂："您倆都得吃點酸的。山楂消食積，化肉瘀，張叔您燉肉時扔幾顆，既解膩又助消化；小李你泡點陳皮水，比冰咖啡提神。"他指著墻上的《臟腑升降圖》，"您看這脾，得往上送精微；胃呢，得往下傳糟粕，就像咱這老巷子，總得有人往外賣貨，有人往里進(jìn)貨，堵了哪頭都不行。"

小李的手機(jī)突然"叮咚"響，是快遞站的催單短信。"我得趕緊送件去。"他抓起藥包往門外跑，到了階下又回頭，"岐大夫，這藥苦不苦？"

"加了炒麥芽，有點甜。"岐大夫揮揮手，"記得別喝冰的，渴了啃口梨。"

張叔看著小李的電動車消失在巷口，忽然嘆了口氣："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，掙點錢不容易，可也不能拿身子骨當(dāng)本錢。"他摸出個塑料袋，里面裝著體檢報告，"您看這甘油三酯，比去年漲了一倍，我琢磨著是不是該吃點魚油？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