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翻開《本草備要》,指著其中一頁:“你看,這里寫‘苦燥濕,寒勝熱’。它的苦能把你體內(nèi)的濕吸走,寒能把熱壓下去,濕熱一除,皮膚就不鬧了。東漢張仲景在《金匱要略》里就記過一個方子,叫苦參湯,就這一味藥,專治皮膚濕毒作癢。”
姑娘接過藥包,捏了捏:“就這一味?能管用?”
“管用不管用,得看怎么用?!贬蠓蚨冢盎厝ハ扔盟?,大火燒開,小火再煮一刻鐘。煎好后倒出一碗,先喝一兩口,剩下的趁熱熏蒸癢的地方,等水溫了再洗。記住,喝只能喝一兩口,多了不行?!?/p>
“為啥不能多喝?”
“苦參是大寒的藥,就像冬天的冰,能滅火,但也能凍壞莊稼?!贬蠓蛑噶酥杆亩亲?,“你熬夜、吃辣,脾胃早就虛了,再喝多了苦寒的藥,脾胃更弱,以后吃啥都不香了?!?/p>
他頓了頓,又從另一個抽屜抓了把艾葉,和苦參包在一起:“你平時是不是總覺得胃里脹,吃點東西就不消化?”
姑娘點頭:“是啊!有時候加班到下午,午飯還沒消化,總覺得堵得慌?!?/p>
“這就是脾胃弱了?!贬蠓虬寻~包好,“要是覺得喝那兩口苦參湯胃里不舒服,就別喝了,用30克苦參加30克艾葉,熬水外洗。艾葉是純陽的藥,長在向陽的坡上,端午前后采,陽氣最足,能中和苦參的寒,倆放一起,一寒一溫,既能除濕熱,又不傷脾胃?!?/p>
姑娘拿起兩個藥包,又問:“那洗多久能好?”
“藥是幫手,真正治病的是你自己?!贬蠓蛩退介T口,“回去別熬夜,晚上十一點前睡,讓肝歇著;別吃辣了,改吃點小米粥、冬瓜湯,給脾胃減減負(fù)?!峨y經(jīng)》里說‘損其脾者,飲食不為肌膚’,脾胃好了,皮膚才能自己長好。你要是一邊洗藥,一邊還熬夜吃火鍋,就像一邊掃著地一邊往屋里揚灰,啥時候能干凈?”
姑娘紅了臉,連連點頭:“大夫,我記住了!一定改!”
過了半個月,姑娘又來了。這次她穿了件淺色連衣裙,胳膊上的紅痕淡了不少,臉上也有了笑模樣。
“大夫,太神了!”她一進(jìn)門就說,“我按您說的,用苦參加艾葉洗了五天,癢就輕多了。這兩周沒吃辣,十點半就睡,現(xiàn)在基本不抓了,連同事都說我氣色好了。”
岐大夫笑著點點頭:“這就對了。治病就像治水,堵不如疏,把源頭的水截了,再開個口子讓積水排出去,自然就平了?!?/p>
他指著藥柜上的苦參,又說:“你看這苦參,長在山野里,沒人管它,卻能把最深的濕熱拔出來。人也一樣,別總跟自己較勁,該歇就歇,該忌口就忌口,身體自己會找平衡。”
姑娘臨走時,買了兩包苦參和艾葉,說要給同樣加班的同事帶點。岐大夫送她到門口,看著她輕快地走進(jìn)陽光下,老槐樹的影子落在她身上,像撒了層碎金。
藥童阿明收拾案臺時,忍不住問:“師父,就一味苦參,真有那么神?”
“藥無貴賤,對癥則靈。”岐大夫重新拿起《金匱要略》,“苦參治癢,不是它有多厲害,是它懂濕熱的性子。人身上的病,大多不是啥怪東西,就是陰陽失衡了。醫(yī)者的本事,不是能開多復(fù)雜的方子,是能看透失衡的根,用最簡單的法子把它調(diào)過來?!?/p>
他翻到苦參湯那一頁,指尖在“苦參一斤,以水一斗,煎取七升,去滓,熏洗,日三服”的字樣上停了停,窗外的風(fēng)穿過槐樹葉,帶來一陣沙沙聲,像是在應(yīng)和這千年的藥方。
岐仁堂的藥香,還在午后的陽光里慢慢飄著,等著下一個需要它的人。而苦參那極苦的味道里,藏著的,從來不是苦澀,是讓身體回歸平衡的智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