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拿起紙筆寫方子,一邊寫一邊念叨:“黃芪得用一錢,這是君藥,就像領頭的將軍,甘溫補氣,能擋著暑邪再往里鉆,還能止汗——您爹不是愛出汗嗎?黃芪就能把氣固住,汗就少了。”
“然后是臣藥,人參五分,橘皮五分,當歸三分,甘草三分?!彼毫苏耗?,“人參補元氣,就像給鍋里添柴;橘皮理氣,讓脾胃能轉起來;當歸補血,氣要血托著才穩(wěn);甘草調(diào)和,就像家里的老母親,把一家子攏在一起。這幾味都是溫溫的,補而不燥,適合氣虛的人?!?/p>
小柱湊過來看方子:“這些藥看著都挺平和,不像別的方子,盡是些苦藥?!?/p>
“苦藥多了傷脾胃,本來就虛,再用苦寒藥,那不更沒勁了?”岐大夫笑著說,“你看這蒼術、白術各一錢,澤瀉五分,這是幫著祛濕的。蒼術像個糙漢子,能把黏在身上的濕邪扒下來;白術像個巧媳婦,能把脾胃里的濕邪收起來;澤瀉就像條排水溝,把濕邪引出去,從小便排走。”
他又指著升麻、葛根:“這兩味藥,升麻三分,葛根三分,都是甘苦寒,能解肌熱,就像給身子開個小窗戶,讓熱邪透出去點。而且‘風能勝濕’,它們帶點升發(fā)的勁兒,能把濕氣往上提一提,再排出去,免得濕邪總沉在底下。”
“還有神曲炒黃,青皮二分半,”岐大夫繼續(xù)寫,“這是幫著消食的。濕邪一困,脾胃就像被捂住了,吃不下東西,神曲能把積食化了,青皮能順順氣,讓肚子不那么堵得慌?!?/p>
最后,他加了黃柏二分,五味子九枚:“黃柏這味藥,有點苦,能清熱,但我只用一點點,借它的苦味瀉瀉虛火,還能潤腎——腎怕燥,暑熱最耗津液,用點黃柏,就像給腎灑點水。五味子酸甘,能收氣,也能生津,免得氣補得太猛,又泄出去了?!?/p>
寫完方子,他遞給小柱:“你看,這方子君臣佐使分得明明白白,補氣的、祛濕的、清熱的、消食的,各司其職,就像一隊人,有扛糧的,有修路的,有除雜草的,合力把身子理順了。”
老漢問:“這藥咋煎?。俊?/p>
“用水兩大盞,泡半個時辰,煎到剩一盞,放溫了喝,飯前服?!贬蠓蚨?,“記住,藥渣別扔,再煎一遍,下午再喝一次,一天一劑。另外,這幾天別吃生冷油膩的,就喝小米粥、吃點爛面條,讓脾胃歇著。也別再暴曬了,早晚涼快時在院里坐坐,透透氣?!?/p>
小柱拿著方子去抓藥,老漢坐在竹椅上,看著岐大夫忙前忙后,感慨道:“還是老大夫懂行,俺前幾天自己買了點西瓜吃,想著解暑,結果越吃越拉,現(xiàn)在才明白,虛身子經(jīng)不起涼的?!?/p>
“可不是嘛,”岐大夫笑,“西瓜是好東西,但性寒,脾胃虛的時候吃,就像給濕泥巴上澆冰水,更擰巴了。治病得看根,根在氣虛濕困,就不能光靠生冷東西臨時解渴?!?/p>
三天后,小柱扶著老漢又來了,這次老漢精神頭足多了,臉上有了血色,走路也穩(wěn)了?!按蠓颍窳?!”小柱高興地說,“喝了兩劑藥,俺爹就不拉肚子了,吃飯也香了,今天早上還能在院里溜達兩圈呢!”
老漢自己也說:“身上不那么沉了,心口窩也不堵了,就是還有點汗,但比以前強多了。”
岐大夫摸了摸脈,脈象比之前有力了,也不那么緩了,笑著說:“濕邪退得慢,再喝兩劑鞏固鞏固。記住,伏天養(yǎng)生,別貪涼,別累著,脾胃護住了,啥病都少來?!?/p>
他又對小柱說:“這方子不光治你爹這病,像伏天里干活的人,覺得氣短、乏力、不想吃飯,都能參考著用。但得記住,中醫(yī)講究辨證,不是一個方子治百病,就像種地,得看土壤肥瘦、旱澇,才能決定咋施肥澆水?!?/p>
小柱連連點頭,扶著老漢道謝離去。岐仁堂里,竹扇還在輕輕搖著,藥香混著窗外的槐花香,在悶熱的伏天里,透著股讓人安心的勁兒。岐大夫看著他們的背影,想起東垣先生在《脾胃論》里的話:“人以胃氣為本”,是啊,脾胃就像家里的灶臺,灶臺旺了,日子才能紅火,這道理,不管過多少年,都不會變。
又過了幾日,小柱特地送來一籃新摘的桃子,說老漢已經(jīng)能下地干活了。岐大夫笑著收下,心里明白,這古方之所以能傳幾百年,不光是因為藥配得好,更因為它懂人的身子,懂四季的規(guī)律,就像這伏天的雨,來得猛,但順著節(jié)氣調(diào)理,總能把蔫了的生機,慢慢喚回來。而他這岐仁堂,就像個守著老智慧的驛站,在每一個寒暑交替里,用一碗碗湯藥,連接著傳統(tǒng)與生活,讓那些藏在古籍里的文字,變成實實在在的安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