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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怒喝醒春愁，肝木克脾土（第1頁）

梅雨季的申城，梧桐葉上的水珠總也滴不完。岐仁堂的銅鈴隨穿堂風(fēng)輕晃，廿八歲的林小夏蜷在診室竹椅上，劉海黏在蒼白的額角，鴉青色長裙下露出的腳踝細(xì)得像蘆柴桿。

"姑娘這脈啊，細(xì)得跟藕絲似的。"岐大夫戴著玳瑁眼鏡，指尖搭在她腕間，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書頁，"朝哪邊睡？"

"墻。。。。。。墻里頭。"小夏盯著青磚縫里的青苔，聲音輕得像落在硯臺上的墨點(diǎn)。自丈夫陳默去深圳創(chuàng)業(yè)這兩年，她每天黃昏就把臉埋進(jìn)枕頭，看墻紙接縫在暮色里爬成蛛網(wǎng)。

診室外傳來藥碾子的篤篤聲。岐大夫掀開她眼皮，瞳仁里映著診室懸的"大醫(yī)精誠"匾額，邊緣已被歲月磨出包漿："《靈樞》云思則心有所存，神有所歸，正氣留而不行，故氣結(jié)矣。你這是脾土被思慮壅塞，好比春日田壟板結(jié)，秧苗不得生發(fā)。"

陪診的陳母急得直搓手："她從前愛畫插畫，現(xiàn)在連數(shù)位板都碰不得，整天說活著沒勁兒。。。。。。"話音未落，診室木門"吱呀"推開，快遞員抱著紙箱闖進(jìn)來："陳默先生快遞！"

紙箱里滾出支口紅、兩盒面膜，還有張字條："寶貝生日快樂，下周飛巴黎談項(xiàng)目。"小夏盯著字條上的咖啡漬，忽然抓起桌上的青瓷筆洗，"砰"地砸在博古架上。碎瓷片濺過《脾胃論》書脊，驚飛了檐下避雨的麻雀。

"好！"岐大夫擊掌贊嘆，白須隨動作顫了顫，"肝木終于肯克脾土了。"他彎腰撿起半片筆洗，釉色在指腹流轉(zhuǎn)如春水，"《素問·陰陽應(yīng)象大論》言怒傷肝，悲勝怒，可你這怒來得遲了些——去把后堂的玫瑰花茶端來，再添三錢厚樸。"

小夏喘著氣盯著老大夫，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。岐大夫從藥柜抽出《本草綱目》，翻到"玫瑰花"條目："這花能行血中氣，解郁安神。你瞧這記載：和血，行血，理氣。就像春日里拿犁頭破開板結(jié)的土。"

藥煎好時(shí)，雨勢漸急。岐大夫?qū)⑶啻赏胪七^小夏："嘗嘗，里頭加了炒白術(shù)和茯苓，《金匱》里的四君子湯化裁。脾土松了，胃氣才能升。"小夏皺眉抿了口，忽然咳嗽起來——碗底沉著枚碎瓷片，正是她方才砸的筆洗。

"姑娘可知，"岐大夫用鑷子夾出瓷片，"這碎瓷在《本經(jīng)》里叫伏龍肝，能和中止血。你這一怒，雖動了肝氣，卻也震開了脾土的郁結(jié)。"他指著窗外暴漲的雨簾，"就像這暴雨沖開溝渠，看似毀物，實(shí)則通了阻滯。"

三劑藥后，小夏能坐在診室看岐大夫?qū)懰幏搅?。那日她盯?柴胡12g

香附9g"的字跡，忽然開口："他說等Ipo就回來。。。。。?？蒊po是什么？"岐大夫擱下狼毫，從《周易》里抬起頭："《系辭》曰變動不居，周流六虛，這世間事哪有定數(shù)？就像煎藥，火候到了，自然出味。"

谷雨那天，陳默沖進(jìn)岐仁堂時(shí)，發(fā)梢還沾著深圳的潮熱。小夏正跟著岐大夫辨識草藥，指尖撫過紫蘇的鋸齒葉緣。"你居然信中醫(yī)！"陳默抓起桌上的藥包，"我給你買了進(jìn)口抗抑郁藥。。。。。。"

"砰！"這次是小夏拍了桌。岐大夫看著她漲紅的臉，悄悄將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翻到"怒則氣上"頁。"兩年了！"小夏抓起案頭的艾條，"你以為寄幾個(gè)包就是關(guān)心？知道我上次生理期痛到打120時(shí)，是誰用隔姜灸給我止痛的嗎？"

陳默愣在原地，目光落在小夏手腕的艾灸痕上。岐大夫適時(shí)遞來杯陳皮茶："《靈樞》講人之情，莫不惡死而樂生。她這怒，是求生之氣。就像種子頂開石頭，看著慘烈，卻是天地間最剛的生機(jī)。"

芒種時(shí)節(jié)，岐仁堂來了位特殊的客人。小夏穿著自己設(shè)計(jì)的漢服，裙裾上繡著岐大夫教她認(rèn)的益母草紋樣，身后跟著抱著繪本的陳默。"您看這《脾胃論》，"她指著書中夾的插畫，"我把脾土比作春耕的田地，肝氣是犁頭，思慮是雜草。。。。。。"

岐大夫撫掌而笑，白須拂過《難經(jīng)》書頁："善哉！七情本是雙刃劍，用好了便是大藥。當(dāng)年張景岳以怒勝思，今日你以畫通志，皆合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移精變氣之旨。"他轉(zhuǎn)頭看向陳默，"年輕人，《傷寒論》里的小柴胡湯講究往來寒熱，這夫妻相處，也得有來有往啊。"

陳默紅著臉翻開妻子的插畫集，第一頁畫著岐仁堂的藥碾子，配文："思慮如麻時(shí)，記得怒是把剪刀。"窗外蟬聲漸起，小夏給丈夫斟了杯玫瑰花茶，茶湯里浮著片新摘的荷葉——那是岐大夫教她的，解暑，亦解心結(jié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