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:雨夜里的急叩門
申城入秋后的第一場冷雨,把梧桐巷的青石板澆得發(fā)亮。岐仁堂的銅鈴在雨聲中突然急響,震得藥柜上的蟬蛻標(biāo)本微微顫動。推門進(jìn)來的男人渾身濕透,黑色夾克上的水珠滴在青磚地縫里,匯成蜿蜒的水痕。
"岐大夫!快救救我媳婦!"男人聲音嘶啞,手里攥著的電動車鑰匙還在往下滴水。他叫李建軍,在巷口開著家五金店,妻子劉小蕓今早剛從社區(qū)醫(yī)院回來,說是"沒保住",現(xiàn)在家里正鬧得昏天暗地。
岐大夫推開正在包扎的三七藥材,鏡片后的目光沉了沉。他看見李建軍身后,擔(dān)架上躺著個面色青黃的女人,身上蓋著濕漉漉的棉被,鬢角的碎發(fā)粘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,嘴唇動了動,卻發(fā)不出聲音。
"怎么個情況?慢慢說。"岐大夫摸出脈枕,手指在劉小蕓腕上一搭,瞳孔不由得縮了縮——那脈象虛大得像團(tuán)棉花,按下去幾乎沒有根,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。
"三天前她肚子疼,去醫(yī)院說是。。。。。。說是宮外孕,做了手術(shù)。"李建軍搓著凍得發(fā)紫的手,"回來后一直流血,剛開始像月經(jīng),今早突然就止不住了,跟自來水似的往下淌,嚇得我趕緊送社區(qū)醫(yī)院,人家給輸了液,血還是止不住,讓我們?nèi)ゴ筢t(yī)院。。。。。??尚∈|說啥也不去,就念叨著要找您。。。。。。"
正說著,劉小蕓突然渾身一顫,眼睛往上翻白,棉被下滲出的血色瞬間擴(kuò)大。岐大夫猛地起身:"快!把人抬到里間診床!去廚房找口最大的砂鍋,生火!"
第一章:血脫益氣的玄機(jī)
里間診床上,劉小蕓的呼吸變得微弱。岐大夫掀開棉被,只見墊在身下的棉絮已被血浸透,暗紅色的血跡帶著腥味彌漫開來。他翻開患者眼皮,眼白渾濁如蒙上灰翳,再看舌苔,舌質(zhì)淡得像張白紙,苔薄而水滑。
"建軍,你媳婦這是血崩,不是普通的流血。"岐大夫從藥柜里取出黃芪,指尖在藥材上捻了捻,"《靈樞》里講血脫者,必先益其氣,就像家里的墻塌了,得先支起柱子,不然補(bǔ)磚補(bǔ)瓦都是白搭。她現(xiàn)在血脫于下,氣也跟著散了,你看她脈虛大無力,這是陽氣要脫的兆頭。"
李建軍看著妻子蠟黃的臉,急得直搓手:"那趕緊止血啊!我看人家電視里都用云南白藥。。。。。。"
"錯了!"岐大夫抓起一把黨參,"血是陰液,氣是陽氣,陰和陽就像秤桿兩頭?,F(xiàn)在陰血大失,光補(bǔ)陰就像往漏鍋里倒水,得先把陽氣固住,讓它做陰血的管家。就像蓋房子,先立住梁柱,才能砌墻鋪瓦。"
他迅速抓藥:黃芪、黨參、白術(shù)、炙甘草、當(dāng)歸、陳皮、升麻、柴胡——正是補(bǔ)中益氣湯的底子。又加了五味子收斂肺氣,艾葉溫經(jīng)止血。"這方子是李東垣《脾胃論》里的寶貝,專補(bǔ)脾胃中氣。你媳婦半產(chǎn)后傷了沖任二脈,脾胃又是氣血生化之源,把中氣提起來,血才能歸經(jīng)。"
藥汁在砂鍋里咕嘟作響時,劉小蕓又昏暈過去一次。李建軍捧著溫好的藥汁,用小調(diào)羹往妻子嘴里喂,藥汁卻順著嘴角流下來。岐大夫按住患者手腕,脈象依舊浮大無根,突然眉頭一皺:"不對!這藥喝下去該有點起色,怎么反而更虛了?"
他走到窗邊,雨夜里的藥香混著血腥氣,讓他想起《景岳全書》里的話:"大虛必挾寒,寒不除則虛不復(fù)。"回頭再看劉小蕓,嘴唇已泛起青紫,四肢末端冷得像冰塊。
"建軍,去把我床頭那罐野山參拿來!再找塊附子,要制過的!"岐大夫語氣急促,"你媳婦這不是單純的氣虛,是虛到極點生了寒,就像燒完的炭火,表面沒火了,底下其實全是寒氣。剛才的藥只補(bǔ)了氣,沒溫陽,就像給凍僵的人只穿單衣,不管用!"
第二章:參附湯里的生死線
野山參切片時發(fā)出清脆的"咔嚓"聲,制附子用刀刮去表皮,露出暗褐色的肉質(zhì)。岐大夫親自守在砂鍋前,先用武火煮開,再轉(zhuǎn)文火慢燉,讓參的醇厚與附子的辛熱慢慢融合。
"這參附湯是張仲景《傷寒論》里的回陽救逆第一方。"他一邊攪藥一邊解釋,"人參大補(bǔ)元氣,就像給即將熄滅的爐火猛添干柴;附子溫補(bǔ)腎陽,好比往爐子里捅開死灰,讓熱氣重新升起來?!侗静菥V目》說附子能引補(bǔ)氣藥行十二經(jīng),沒它帶路,人參的補(bǔ)力到不了根上。"
李建軍盯著砂鍋里翻卷的藥汁,突然想起老家過冬時燒炕,要是柴火濕了,得往灶膛里扔塊豬油才能引著火。這參和附子,莫不是給媳婦身體"引火"的?
藥熬好時已是子時。岐大夫用棉簽蘸了藥汁,先抹在劉小蕓唇上。那深褐色的藥汁剛接觸黏膜,患者喉嚨里就發(fā)出"咕"的一聲。"有門!"岐大夫示意李建軍扶著妻子,自己用小銀勺一點點喂藥。
奇跡在半個時辰后發(fā)生。劉小蕓的手指突然動了動,原本青灰的嘴唇泛起一絲淡紅。岐大夫再摸脈象,浮大之勢漸收,雖仍虛弱,卻有了沉取應(yīng)指的力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