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96章 一劑升陽藥，止住十年泄（第2頁）

張侍川皺著眉問："那拉肚子咋辦？不用止瀉的藥嗎？"

"得止，但不能硬止。"岐大夫指著藥柜角落里一個貼著"肉豆蔻"標簽的小罐子，"肉豆蔻性溫，能溫脾止瀉，就像給冒氣的鍋蓋加個密封圈，不讓濕氣隨便漏出來。但最關鍵的是補骨脂，這味藥能溫補腎陽，就像給灶膛加個風箱，讓火能燒得更旺。"他頓了頓，想起《本草綱目》里說補骨脂"治腎泄，通命門，暖丹田"，便補充道，"您這病拖太久，已經(jīng)傷到腎了，腎就像家里的柴房，柴房里有柴，灶膛里的火才能燒得持久。"

藥方寫好了，最后加了"廣皮二錢，木香一錢"。岐大夫把方子遞給婦人："陳皮理氣，木香行氣，加這兩味是怕補藥太多堵得慌，就像做飯時要時不時掀開鍋蓋攪一攪，免得糊鍋。"

婦人接過藥方，手指還在微微發(fā)抖："大夫，這藥。。。真能管用？我們實在是沒轍了。"

岐大夫摘下老花鏡，用布擦了擦鏡片："您放心，藥抓好后，用水煎服，每天一劑，分早晚兩次喝。記住，藥要溫著喝，別放涼了。這幾天別吃生冷油膩的，就喝點小米粥養(yǎng)著。"他想了想，又叮囑，"喝完藥可能會覺得肚子里暖暖的，那是陽氣起來了，是好事。要是覺得有點上火，也別擔心，那是瘀滯的濕氣在往外排。"

張侍川夫婦千恩萬謝地走了，小林看著他們的背影，忍不住問："師父，這病拖了十年，真能幾劑藥就好？"

岐大夫重新坐下碾藥，藥碾子發(fā)出"咕嚕咕嚕"的聲響："《難經(jīng)》里說，虛則補之，陷下則舉之。他這病，不是單純的脾虛，是脾腎陽虛加陽氣下陷，之前的治法要么只補不升，要么只利不溫，都沒抓到根本?，F(xiàn)在又補又升，再加上溫腎，就像給快熄滅的火堆既添柴又鼓風，肯定能見效。"

三天后的清晨，天剛蒙蒙亮，岐仁堂的門就被敲響了。小林披著衣服開門，見是張侍川的婦人，手里提著個竹籃，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。

"岐大夫在嗎？"婦人嗓門亮堂了不少，"我家老張好多了！昨天一天就去了三趟茅房，尿也多了，晚上總算能睡個囫圇覺了！"她掀開竹籃，里面是幾個熱乎乎的白面饅頭，"這是我早上剛蒸的，您嘗嘗。"

岐大夫聞訊出來，讓婦人細說病情。原來張侍川喝藥的第二天，就覺得肚子里暖洋洋的，不像以前那樣總冒涼氣，吃飯也能多吃兩口了。更讓他們驚喜的是，小便漸漸多了起來，雖然還是有些溏泄，但次數(shù)明顯減少。

"這就對了。"岐大夫點點頭，"陽氣升起來了，能推動水液運行，小便自然就通了。脾能運化了，清濁就能分開，糟粕也就不會總往下泄。"他又開了個方子，還是原來的藥，只是把升麻、柴胡的量減了些，"現(xiàn)在陽氣已經(jīng)開始往上走了，不用再加那么大的勁推了。"

又過了五天，張侍川自己拄著拐杖來了。雖然還是清瘦，但臉色好看了不少，眼睛里也有了神采。他一進門就作揖："岐大夫，您真是活菩薩！我現(xiàn)在一天就拉一次，成形了，手腳也不那么涼了。"

岐大夫給他診了脈，脈象比之前有力多了，雖然還是偏虛，但已經(jīng)沒有那種弦細欲絕的感覺。"恢復得不錯。"他笑著說，"但您這病拖了十年，根基虧得厲害，得慢慢調(diào)理。"

這次他換了個方子，用了四神丸加煨木香。"《傷寒論》里說，腎主水，脾主濕，現(xiàn)在要脾腎同補。"岐大夫解釋道，"四神丸里的補骨脂、肉豆蔻、吳茱萸、五味子，就像給脾腎這兩個臟腑各加了層保溫棉，能持續(xù)溫養(yǎng)。加木香是為了讓氣行得更順暢，免得補得太滋膩。"

張侍川拿著方子，忽然想起什么："大夫，我這病好了，以后該注意些啥？"

岐大夫指著窗外墻角的那叢向日葵："您看那向日葵，總是朝著太陽轉(zhuǎn)，因為它需要陽氣。您以后也要多曬太陽，尤其是后背，那是督脈所在，主一身陽氣。早上起來散散步，別熬夜，少吃寒涼的東西，就算夏天也別貪涼睡地板。"他頓了頓，又說，"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講春夏養(yǎng)陽，現(xiàn)在正是春天，萬物都在升發(fā)，您的身體也一樣，好好養(yǎng)護，肯定能恢復過來。"

轉(zhuǎn)眼到了盛夏，張侍川再來岐仁堂時，已經(jīng)不用拄拐杖了。他穿著件半舊的的確良襯衫，肚子也圓潤了些，手里提著個網(wǎng)兜，裝著幾個自家種的西紅柿。

"岐大夫，您看我這身子！"他拍著胸脯，聲音洪亮，"現(xiàn)在一頓能吃三個饅頭，晚上睡得香，啥重活都能干了。前兩天還幫鄰居抬了臺冰箱呢！"

婦人跟在后面，笑得合不攏嘴："真是多虧了您，那些藥吃完后，我們又按您說的，每天早上喝碗小米粥，晚上用艾葉泡泡腳，老張這精氣神兒一天比一天好。"

岐大夫看著他，想起初見時那形容枯槁的模樣，不由得感嘆："中醫(yī)治病，就像給莊稼松土施肥。土地板結了，光澆水沒用，得先松土，再施肥，最后還得有太陽照著，莊稼才能長好。您這身體，就是被寒濕困得太久，陽氣升不起來，現(xiàn)在土松了，肥夠了，陽氣足了，自然就好了。"

小林在一旁收拾藥柜，聽見這話，忍不住插了句："師父，您這比喻真形象。"

岐大夫笑了笑，拿起桌上的《神農(nóng)本草經(jīng)》："藥無貴賤，能治病就是好藥；方無大小，對癥了就能見效。關鍵是要明白病的根本在哪，就像張大哥這病，看似是拉肚子，其實是陽氣下陷，脾腎兩虛，抓住了這個根本，治療起來就事半功倍。"

夕陽透過窗欞照進來，把藥柜上的銅環(huán)映得金光閃閃。張侍川夫婦千恩萬謝地走了，巷子里傳來他們的說笑聲，與藥香、蟬鳴交織在一起，像一首輕快的曲子。

岐大夫拿起筆，在醫(yī)案上寫下："張侍川，五十六歲，久泄十年，脾腎兩虛，陽氣下陷。治以升陽舉陷，溫補脾腎，方用補中益氣湯加減，后以四神丸調(diào)理而愈。"寫完，他合上本子，望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，輕輕嘆了口氣："人身陽氣如日月，一日不可虧啊。"

堂倌小林正在給那盆快蔫了的薄荷澆水，聽了這話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晚風從巷口吹進來，帶著梔子花的香氣，把岐仁堂的藥香送出老遠，像在悄悄訴說著這個關于陽氣與健康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