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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7章 溏泄三月難安寢，岐大夫妙啟腎中陽（第2頁）

岐大夫正在給一位老農(nóng)看咳嗽，聽完眉頭微蹙："別急，我看完這位老鄉(xiāng)，馬上過去。"

到了傅家，見傅夫人臉色比前兩天更差，嘴唇泛著青，眼眶陷了下去。岐大夫再診脈，還是遲微，但似乎更弱了些。

"藥喝下去，有沒有覺得肚子里暖和點(diǎn)？"岐大夫問。

傅夫人搖搖頭，聲音細(xì)若蚊蚋："喝的時候覺得嗓子眼有點(diǎn)熱，往下走就沒感覺了，肚子還是涼涼的，拉得更兇了。"

艾鈴在一旁小聲問："師父，這是咋回事？四君子補(bǔ)脾胃，干姜、肉桂溫陽，按理說是對癥的啊。"

岐大夫讓傅家人都出去，只留艾鈴在旁邊，才緩緩道："之前我只看到脾土虛，沒細(xì)想這脾土為啥虛。脾土就像田里的土，要想土好，不光要曬太陽（脾陽），還得有地下的水脈滋潤，更得有地底下的火氣往上冒——這地火就是腎陽?，F(xiàn)在是地火快滅了，光在表面曬太陽，土還是冷的，水濕照樣存不住。"

他拿起桌上的茶壺，往茶杯里倒了點(diǎn)水："你看這水，要想燒開，得靠底下的火苗。如果爐子里的火快滅了，就算你往水里加兩勺熱水，也只能熱一會兒，很快又涼了。傅夫人這就是水中火不足，腎里的真陽太弱，中焦的陽氣沒了根本，補(bǔ)再多脾陽也站不住腳。"

艾鈴恍然大悟："《脾胃論》里說脾胃虛則九竅不通，可脾胃虛的根子，有時候在腎？"

"對嘍。"岐大夫重新開方，"這次得把地火點(diǎn)燃。"他寫的是：人參三錢，白術(shù)五錢，肉桂一錢，附子一錢。

艾鈴看著方子："師父，白術(shù)加量了，還加了附子？"

"白術(shù)能燥濕，她腹瀉這么久，肚子里水濕重，得多用點(diǎn)才能把水濕吸干。"岐大夫指著方子解釋，"附子這藥厲害，就像往快滅的爐子里扔塊干炭，能一下子把腎里的真陽燒起來，《神農(nóng)本草經(jīng)》說它主風(fēng)寒咳逆邪氣，溫中，金瘡，破癥堅積聚，血瘕，寒濕踒躄，拘攣膝痛，不能行步，這就是說它能祛寒濕、溫陽氣，勁兒特別足。肉桂呢，就像根引火的柴，能把附子的火氣引到該去的地方，不讓它亂燒。再加上人參補(bǔ)氣，白術(shù)健脾，這就叫脾腎同補(bǔ)，讓底下的火能往上燒，脾土才能真正暖起來。"

傅老板看著方子，有點(diǎn)猶豫："岐大夫，這附子是不是有毒??？之前聽人說這藥厲害得很。"

岐大夫笑了："附子是有毒，但炮制過的附子，再用慢火煎上一個時辰，毒性就去得差不多了?！侗静菥V目》里說附子性大熱，能除臟腑沉寒，回陽救逆，對付這種真陽衰微的病，就得用這藥，就像冬天凍僵了，得用大棉襖裹著，還得靠火爐子烤，小炭盆可不管用。"

傅家按囑咐煎藥，附子先單獨(dú)煎了一個時辰，再下其他藥，煎好后是濃濃的一碗，顏色像深褐色的琥珀。傅夫人捏著鼻子喝下去，沒一會兒，就覺得肚子里像揣了個小暖爐，那股暖意慢慢往下走，一直到小腹，再從后腰往外散，之前骨頭縫里的寒氣好像被這股暖流趕得節(jié)節(jié)敗退。

那天下午，傅夫人沒拉肚子，到了傍晚，竟覺得餓了，讓保姆煮了小半碗小米粥，慢慢喝完，肚子也沒鬧騰。

第二天再喝一劑，腹瀉減到了三次，雖然還是稀的，但量少了很多。身上的冷勁兒也輕了，中午把羊絨披肩摘了，只穿件薄毛衣也不覺得難受。

連著喝了五劑，傅夫人的腹瀉變成了一天一次，雖然還有點(diǎn)不成形，但已經(jīng)不是溏泥狀了。她能下床走幾步，臉上有了點(diǎn)血色，說話也有力氣了："岐大夫，這藥真管用，我現(xiàn)在覺得身上暖烘烘的，晚上能睡四五個時辰了。"

岐大夫診脈，脈象比之前有力了些，雖然還是偏遲，但"微"的感覺輕了，像雨后的小魚，游動得暢快了些。

"陽氣慢慢回來了，但還得鞏固。"岐大夫說，"附子、肉桂是救急的，不能常吃，得用個平和的方子慢慢補(bǔ)。"他開了八味丸的方子，讓傅家按方配藥，做成蜜丸，每天早晚各吃一丸。

"這八味丸是《金匱要略》里的方子，"岐大夫給傅夫人解釋，"有熟地、山茱萸、山藥補(bǔ)陰，茯苓、澤瀉、丹皮利水，再加上附子、肉桂溫陽，陰陽同補(bǔ)，就像給腎里的小火添柴，慢慢燒，讓陽氣能持續(xù)往上走，脾土才能長久地暖和。"

傅夫人吃了一個月的八味丸，腹瀉徹底好了，每天能正常吃飯，早上還能跟著小區(qū)里的老太太們打半小時太極。那天她特意去了趟岐仁堂，穿著淡藍(lán)色的連衣裙，臉上帶著笑，跟之前判若兩人。

"岐大夫，真是謝謝您，"她遞過一籃新鮮的桃子，"這是老家院子里結(jié)的，您嘗嘗。"

岐大夫笑著接過："您這是自己的陽氣慢慢旺起來了，藥只是幫了點(diǎn)忙。"他看向正在碾藥的艾鈴，"記住了，看病就像澆地，得先看看是水渠堵了，還是水源少了，找對根子，才能把地澆透。"

艾鈴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在筆記本上寫下："久泄不止，先辨脾陽，再察腎陽，水中火衰則脾土不溫，非獨(dú)補(bǔ)脾可愈，需溫腎以助脾，陽回則濕化，病自瘥。"

窗外的雨早就停了，陽光透過梧桐葉灑在岐仁堂的青石板上，像鋪了層碎金子。藥香混著桃子的甜香，在空氣里慢慢散開，聽著倒像是那句"陽氣升而萬物生"的老話，在風(fēng)里輕輕晃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