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315章 岐仁堂里的＂共存＂之道（第1頁）

秋老虎賴在鎮(zhèn)上不走，岐仁堂的藥柜泛著沉沉的木香，岐大夫正用竹匾翻曬著剛收的干姜，金黃金黃的，曬得半干時帶著股暖烘烘的藥氣。診室門被推開，一個后生扶著個老漢進來，老漢瘦得顴骨老高，臉色灰撲撲的，走兩步就喘，額頭上滲著冷汗，手緊緊攥著衣襟，像是懷里揣了塊冰。

"岐大夫，您給看看吧，實在沒法子了。"后生把老漢扶到竹椅上，自己站著直搓手，"這是我爹，李大爺，前陣子查出來肺里長了個腫塊，在醫(yī)院做了兩次化療，頭發(fā)掉光了不說，飯也吃不下，一天拉好幾次稀，現(xiàn)在連路都走不動了，醫(yī)生說。。。。。。說讓回家準(zhǔn)備。。。。。。"話沒說完，眼圈就紅了。

岐大夫放下竹匾，蹲下身給老漢搭脈。手指剛搭上寸口，眉頭就蹙了——脈沉得像石頭壓著，摸上去細(xì)弱無力，時斷時續(xù)。再看舌苔，白膩得像蒙了層霜，舌體胖大，邊緣全是齒痕。"大爺，您覺得哪兒不舒服？"

老漢喘了半天才開口，聲音細(xì)得像蚊子哼："身上冷，蓋兩床被子還覺得凍，不想吃飯，一吃就脹，咳嗽的時候帶點血絲，夜里睡不著，總覺得心里慌。。。。。。"

"化療的時候是不是更難受？"岐大夫問。

"可不是嘛，"后生接話，"第一次化療完就吐，吃啥吐啥，水都喝不進，后來開始拉肚子，人一下子就垮了。醫(yī)生說這是正常反應(yīng)，要堅持做滿療程，可我爹這身子骨，哪禁得住啊。。。。。。"

岐大夫站起身，走到窗邊推開條縫，讓風(fēng)透進來些。"你爹這病，不是一天兩天得的。"他緩緩開口，"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里說陽氣者，若天與日，失其所，則折壽而不彰，人身上的陽氣就像天上的太陽，太陽要是不亮了，萬物就長不好。你爹這是陽氣虧得太狠了，寒邪在肺里結(jié)了塊，就像濕木頭堆久了長霉，又遇著連陰天，越發(fā)嚴(yán)重。"

他指了指老漢的手："你看他手涼得像浸在井水里，舌苔白膩，怕冷，拉肚子，都是陽虛陰盛的樣子?；熯@東西，就像拿冰錐子鑿腫塊，腫塊沒鑿掉多少，倒把身上的陽氣鑿得更虛了，陽氣一虛，脾胃就弱，吃不下飯，這才是最要命的——人活著全靠胃氣，有胃氣就能活，沒胃氣就沒救了。"

后生急了："那現(xiàn)在咋辦？岐大夫，您可得救救我爹！"

"別急，"岐大夫轉(zhuǎn)身開方，"現(xiàn)在第一步不是去攻那個腫塊，是先把你爹的陽氣扶起來，把胃氣保住。就像凍僵的人，得先烤火回暖，再喂點熱粥，要是上來就給他動刀子，非把人折騰死不可。"

方子很快寫好：黨參15g，干姜10g，白術(shù)15g，炙甘草6g，砂仁6g（后下），炒麥芽15g。"這是理中湯加了點砂仁、麥芽，先把脾胃暖起來，讓他能吃下東西。"岐大夫把方子遞給學(xué)徒小周，"砂仁要后下，香味跑了就沒效了。"

小周抓藥時，后生看著方子犯嘀咕："岐大夫，這里面沒一味藥是治腫塊的啊？"

岐大夫笑了笑："你爹現(xiàn)在吃不下飯，拉肚子，就像地里的莊稼，土都板結(jié)了，水也凍成冰了，不先松土化冰，施再多肥也沒用。脾胃是后天之本，氣血生化之源，脾胃好了，氣血才能上來，陽氣才能足，才有勁兒跟病邪較勁。"他轉(zhuǎn)頭對老漢說，"這藥熬得稠點，像米湯那樣，一次少喝點，一天多喝幾次，別怕麻煩。"

老漢點點頭，后生扶著他慢慢走了。小周邊碾藥邊問："師父，您說那腫塊真能不管它？我聽人說腫瘤就得趕緊切掉，不然會擴散。"

岐大夫拿起塊干姜，對著光看了看："前陣子《參考消息》登過個事，美國給些六十五到八十歲正常死亡的老人做解剖，個個肺里、胃里都有腫塊，有的跟拳頭那么大，可人家生前啥感覺沒有，該活多大歲數(shù)活多大歲數(shù)。這說明啥？腫塊和人能和平共處，就像院子里長了叢雜草，你不搭理它，它可能就那么長著；可你要是拿鋤頭使勁刨，刨得土都翻了，說不定雜草沒除凈，倒把好莊稼根刨斷了。"

"那放化療為啥會讓腫塊擴散？"小周追問。

"就像剛才說的刨雜草，"岐大夫坐下喝了口茶，"人身上本來有層保護膜，就是陽氣，能困住病邪。放化療又傷陽氣又傷正氣，相當(dāng)于把這層膜捅破了，病邪沒了約束，自然就到處跑。西醫(yī)說的那個異常生長因子，按中醫(yī)說就是陽氣虛了，收不住邪氣，邪氣趁機作亂。"

過了三天，后生又扶著李大爺來了。這次老漢精神頭好了些，能自己慢慢走了。"岐大夫，這藥真管用，我爹現(xiàn)在能吃下小半碗粥了，也不怎么拉肚子了。"后生臉上有了笑意。

岐大夫再搭脈，脈比上次沉實了些。"舌苔也沒那么膩了，"他點點頭，"陽氣有點回頭了，下一步該溫陽散寒，把肺里的寒氣趕趕。"

新方子是：附子15g（先煎），干姜15g，炙甘草10g，桂枝10g，細(xì)辛3g，五味子6g，法半夏10g，茯苓15g。"這是四逆湯合了小青龍湯的意思，附子先煎一個鐘頭，別省時間，有毒性呢。"岐大夫囑咐，"加了桂枝、細(xì)辛，能把肺里的寒痰化開，五味子收著點，別讓陽氣散得太猛。"

他又對李大爺說："您咳嗽帶血，我沒加涼血的藥，您這血不是熱出來的，是寒邪把血凍住了，流不動才瘀出來的，得用溫藥化開，就像冬天河里的冰化了，水才能流得順。"

老漢這次說話有力氣了："岐大夫，我信您，您說咋治就咋治。"

小周在旁邊記筆記，忍不住問："師父，為啥不用些軟堅散結(jié)的藥？比如三棱、莪術(shù)啥的。"

"時候不到，"岐大夫搖搖頭，"現(xiàn)在他陽氣還虛，就像爐膛里的火剛有點火星，你往里面扔塊濕木頭，火不就滅了？軟堅散結(jié)的藥大多是涼性的，或者耗氣的，現(xiàn)在用，等于幫著寒邪欺負(fù)正氣。得等他陽氣足了，能吃能喝，身上不那么冷了，再慢慢加這些藥，那時正氣能扛住，才能跟腫塊較勁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