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那為啥張大爺要用45克?"小張蹲在爐邊問,"我聽隔壁藥鋪的劉大夫說,附子最多用10克,多了就出事。"
"那是他沒辨證。"岐大夫往鍋里丟了塊生姜,"張大爺是什么情況?去年冬天在工地上凍著了,回來就一直喘,腳腫得穿不上鞋,舌邊全是齒痕,脈沉得像按在棉花上——這是"陽虛水泛",《傷寒論》里的真武湯證。真武湯里就得用附子,量小了頂不住。"
他想起張大爺初來的樣子:裹著件舊棉襖,哆哆嗦嗦往里挪,說"夜里躺不下,一躺就喘,腳腫得像發(fā)面饅頭"。岐大夫當時摸他的腳,涼得像冰,掀開褲腿,一按一個坑,半天起不來。"你想想,他那陽氣虛得就剩個火星子,不用大劑量附子,怎么把火星子吹成火苗?"
"可劉大夫說"扶陽必耗陰",用這么多附子,會不會把張大爺?shù)慕蛞簾桑?
岐大夫拿起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翻到"陰陽應(yīng)象大論":"你看這句——"陽生陰長,陽殺陰藏"。陽氣足了,才能生陰津,就像春天暖和了,河里的冰化了,草木才能發(fā)芽。張大爺那是"陽不化陰",水都積在皮下,成了死水,附子溫了陽,水才能變成津液,被身體用。"他合上書,"他喝了半個月真武湯,腳腫消了,能躺平睡覺了,舌上也長出苔了,這不是耗陰,是生陰。"
正說著,門口傳來車鈴聲,一個穿白襯衫的年輕人推著自行車進來,車筐里放著個保溫桶。"岐大夫,"年輕人抹了把汗,"我媽讓我來取藥,說您上周開的那個"桂附地黃丸",她吃了夜里起夜少了。"
是老主顧陳叔的兒子小陳。岐大夫讓他坐:"你媽怎么樣?還說腰冷嗎?"
"好多了!"小陳笑著說,"就是我最近有點不舒服,想讓您看看。"他搓了搓手,"總覺得口干,喝多少水都沒用,晚上睡不著,手心腳心熱,但腳底板又涼。"
岐大夫讓他伸舌頭——舌紅得發(fā)亮,一點苔都沒有,但舌邊有圈淡淡的齒痕。"你這舌頭,像剛摘的荔枝,看著水潤,實則沒根。"他又摸了摸小陳的脈,"脈浮數(shù),但沉下去就弱,是"陽不化陰"。"
"陽不化陰?"小陳愣了,"我還以為是上火,自己買了牛黃解毒片吃,越吃越覺得冷。"
"瞎吃!"岐大夫瞪他一眼,"牛黃解毒片是寒涼藥,你這不是實火,是"虛陽浮越",就像灶膛里的火快滅了,竄出幾個火星子,看著熱鬧,實則沒勁兒。"他起身往藥柜走,"你是不是總待在空調(diào)房?還愛喝冰鎮(zhèn)飲料?"
小陳點頭:"辦公室空調(diào)從早開到晚,我怕熱,每天都喝冰咖啡。"
"這就對了。"岐大夫抓了把桂枝放在秤上,"你這身體就像高層水箱——水箱里有水(陰),但水泵沒勁兒(陽),水送不到樓上,樓上就干得慌。你天天喝水,就像往水箱里加水,可水泵沒勁兒,水還是上不去,口干自然好不了。"
他一邊抓藥一邊說:"給你開個附桂理中湯加減。附子15克,先煎;桂枝9克,溫通陽氣;白術(shù)12克,健脾化濕;炙甘草6克,調(diào)和藥性。"他把藥包好,"回去煎藥,附子先煮一個小時,再加其他藥,煮兩次,混在一起,早晚溫著喝。記住,別喝冰的了,渴了就喝溫米湯,空調(diào)房里搭件薄外套,別讓后背對著風(fēng)口。"
小陳拿著藥要走,小張突然問:"陳哥,你舌上沒苔,師父咋不給你用滋陰的藥?"
"他這不是單純陰虛。"岐大夫替他答,"你看他舌邊有齒痕,腳底板涼,這是陽虛的底子。要是光用滋陰藥,就像往快滅的灶膛里潑水,火徹底滅了,水更化不了。得先把水泵修好(溫陽),水才能往上送(化陰)。"
小陳似懂非懂點頭:"那我喝幾天能好?"
"先喝七天。"岐大夫送他到門口,"七天后再來,我看看你舌上能不能長出苔。"
七天后的傍晚,小陳果然來了,手里還提著個西瓜。"岐大夫!您太神了!"他一進門就伸舌頭——舌上果然覆了層薄白苔,不像之前那樣紅得刺眼了。"我現(xiàn)在口干好多了,晚上也能睡著覺了,腳底板也不涼了。"
岐大夫讓他坐下,又摸了摸脈:"脈沉下去有力了,不錯。"他沒接西瓜,"西瓜性寒,你現(xiàn)在陽氣剛緩過來,少吃點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