默啜可汗的怒火如同草原上驟然爆發(fā)的雷暴,在他鐵青的面容下翻涌。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,額角暴起的青筋像蜿蜒的毒蛇。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厲延貞,瞳孔里燃燒著被挑釁的怒火,仿佛要將這個膽敢在突厥王帳放肆的大周漢人生生撕碎。
帳內(nèi)的空氣仿佛凝固,連篝火的噼啪聲都變得尖銳刺耳。默啜的胸膛劇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的。他的怒火不僅源于厲延貞的無禮,更摻雜著被挑戰(zhàn)權(quán)威的屈辱,以及對身份猜疑的憤懣。這怒火如同草原下的熔巖,在沉默中積蓄著毀滅的力量。
整個王帳之中,氣氛異常凝重,眾人皆沉默不語,唯有骨咄祿巴什的心中充滿了恐慌和焦慮。他瞪大眼睛,滿臉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,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下來。
厲延貞本就是他帶回營地的,而且也是他帶厲延貞來求見默啜的。更重要的是,他原本還寄希望于厲延貞能夠為突厥大軍提供充足的糧草,以此來重新獲得大汗的賞識和信任。然而,事與愿違,如今的局面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,這讓他心急如焚,不知如何是好。
在這緊張的時刻,骨咄祿巴什再也無法保持冷靜,他情急之下,不顧一切地邁步上前,對著默啜高聲喊道:“大汗!”他的聲音在王帳中回蕩,帶著一絲顫抖和哀求。
骨咄祿巴什繼續(xù)說道:“盧郎君對末將有救命之恩??!而且,正如他所言,是末將主動邀請他前來大營的。末將以自己的項上人頭擔(dān)保,盧郎君絕對沒有任何問題。懇請大汗,能夠明察秋毫,還盧郎君一個清白!”
他的這番話,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,在突厥王帳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。其他將領(lǐng)們紛紛對他怒目而視,似乎對他的這番舉動感到十分不滿和憤怒。
然而,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默啜在骨咄祿巴什的呼聲之下,竟然逐漸冷靜了下來。他原本緊繃的眉頭漸漸松開,眼神也變得柔和了一些。
正如骨咄祿巴什所言,此人并非主動前來大營的,而且還冒險將骨咄祿巴什從朔方城中營救出來。這在大周可是天大的事情,如果被人發(fā)現(xiàn),不僅會被抄家滅門,甚至可能會株連九族。
然而,讓默啜真正冷靜下來的,并不是因為他擔(dān)心厲延貞會被大周朝廷追責(zé),而是他突然意識到,面前這個人的行事風(fēng)格和舉止,與中行説和朱蔥所描述的大周士族門閥之人的跋扈行徑如出一轍。
想到這里,默啜心中對厲延貞的身份產(chǎn)生了新的認識。他開始重新審視這個自稱盧延貞的人,而不再僅僅將他視為一個普通的來客。畢竟,范陽盧氏作為大周的名門望族,其嫡出子弟自然有著與眾不同的氣質(zhì)和行為方式。
默啜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,他轉(zhuǎn)頭看向契合買,揮手呵斥道:“契合買,把你的刀收起來!我突厥人的彎刀,可不是用來對著貴客的!”
默啜的這一聲斥責(zé),讓帳中的突厥將領(lǐng)們都驚愕不已。他們原本以為默啜會對厲延貞產(chǎn)生懷疑甚至敵意,卻沒想到默啜竟然會如此輕易地相信他。
契合買更是茫然失措,他不明白為什么默啜會突然改變態(tài)度。他雖然滿心疑惑,但還是乖乖地將彎刀收了起來,然后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大汗,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釋。
默啜臉上的笑容如春花綻放一般,他緩緩地從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上站起身來,然后邁著穩(wěn)健的步伐走到厲延貞面前。只見他停下腳步后,竟然像漢人一樣,雙手抱拳,向著厲延貞拱手作揖,并輕聲說道:“盧郎君,還請息怒??!朕之前被那個所謂的盧六給騙怕了,一時之間竟然對你產(chǎn)生了猜忌之心,實在是對不住??!希望盧郎君不要怪罪才好。”
默啜這前后截然不同的態(tài)度,讓厲延貞心中的疑慮愈發(fā)深重。他暗自思忖著,默啜剛才的那番話,恐怕并非真心,而是故意用來試探自己的。然而,面對默啜如此和顏悅色地賠禮道歉,厲延貞也不好再繼續(xù)僵持下去。于是,他也順勢放下自己的身段,同樣向著默啜躬身一揖,誠懇地說道:“大汗言重了,是延貞太過魯莽,沖撞了大汗,還望大汗恕罪!”
“哈哈!盧郎君如此通情達理,朕怎么會怪罪于你呢?”默啜見狀,頓時開懷大笑起來。緊接著,他十分親切地拉起厲延貞的手,仿佛兩人之間毫無芥蒂一般。然后,他一邊拉著厲延貞向一旁的首座走去,一邊繼續(xù)對厲延貞說道:“范陽盧氏一族,一直以來都與我突厥保持著良好的關(guān)系。你們不僅為我突厥各部落帶來了急需的緊缺物資,還對我們有著諸多的幫助。右谷蠡王也曾經(jīng)多次跟朕提起過,說范陽盧氏就如同我突厥的親兄弟一般。朕對此也是深表贊同?。 ?/p>
范陽盧氏與突厥之間的暗中交易,厲延貞對此也略有耳聞。今日親耳聽到默啜如此說,看來這傳言并非空穴來風(fēng),盧氏果真一直在暗中與突厥有所勾結(jié)。
眾人再次落座之后,默啜看向厲延貞,開門見山地說道:“盧郎君,實不相瞞。即便骨咄祿巴什沒有前來稟告,朕也正有召見郎君之意?!?/p>
厲延貞心中一緊,他自然明白默啜此番話中的含義,但表面上還是表現(xiàn)得十分鎮(zhèn)定。他拱手施禮,客氣地說道:“大汗有何吩咐,盡管直言。只要是我范陽盧氏力所能及之事,延貞必定全力以赴,絕不推辭。”
聽到這句話,默啜臉上的笑容愈發(fā)燦爛,仿佛春日里盛開的花朵一般。他看著厲延貞,眼中閃過一絲期待,緩緩說道:“有盧郎君這句話,朕便放心了。實不相瞞,郎君,此前應(yīng)貴族盧業(yè)郎君之約,朕率軍長途奔襲而來,所攜帶的糧草僅夠維持行軍所需。然而,事與愿違,盧業(yè)郎君如今已被大周天子特使所獲,朕又遭那盧六欺騙,兩日攻城不僅未能破城,反而損失了近萬兒郎。如今,大周援軍轉(zhuǎn)瞬即至,而我軍卻糧草枯竭,被困于此地,無法撤軍。朕在此,還望盧氏一族能夠施以援手,援助一些糧草,使我軍得以順利退回草原。待朕回軍之后,定會派遣使者前往范陽,當(dāng)面致謝!”
默啜所求之事,其實在他前來王帳之前,骨咄祿巴什就已經(jīng)向他詳細說明。然而,此刻的厲延貞并未立刻回應(yīng),而是故意皺起眉頭,似乎在沉思猶豫。他的沉默讓默啜的心情愈發(fā)緊張,盡管默啜并未催促,但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緊張神色,卻如同一面鏡子,清晰地映照出他內(nèi)心的焦慮與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