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這場戰(zhàn)斗的勝利并沒有讓蘇墨麟感到絲毫輕松。半個時辰前,他已經(jīng)緊急派人前往幕府求援,但至今仍未得到任何回應(yīng)。如果再沒有足夠的兵力增援,西城恐怕難以守住。
蘇墨麟心里很清楚,朔方城內(nèi)的守軍不過數(shù)千人而已,而且還要分散到四座城墻上進行防守。總管郭澄連自己的親衛(wèi)都已經(jīng)派出來了,哪里還有多余的兵力可以增援自己呢?盡管如此,蘇墨麟還是抱著一絲希望,期待著幕府能夠想辦法給予支援。
落日余暉如凝血般漫過城墻時,蘇墨麟的環(huán)首刀已砍出七處崩口。鋸齒狀的刃口掛著碎肉,刀柄纏著的麻布早被血漿浸透,每揮砍一次都在掌心滑出半寸。他踩著黏稠的血漿退到箭垛旁,那些半凝固的暗紅膠質(zhì)里嵌著幾顆脫落的臼齒。最后半甕火油正順著云梯傾瀉而下,燃燒的突厥人摔進尸堆時,飛濺的脂肪點燃了此前陣亡者的皮甲——那些被鹽水泡發(fā)的尸體突然爆出幽藍火苗,焦臭味混著松脂味在甕城上方結(jié)成黑云,驚起成群食腐的寒鴉。
城墻馬面處,三個少年輔兵用頂門杠抵住沖車。包鐵原木每次撞擊都震落簌簌墻灰,夯土層的裂縫里滲出陳年糯米漿。最瘦弱的那個孩子耳孔已滲出血絲,卻仍用肩膀頂著劇烈震顫的木杠,他褪色的戎服后襟還縫著母親求來的平安符。蘇墨麟剛要增援,忽見支鳴鏑掠過垛堞,釘進孩子咽喉時尾羽仍在歡快震顫,染血的竹哨孔里漏出半聲未盡的童謠。幸存者發(fā)瘋似的推下滾石,將云梯上第五個敵兵砸成肉泥——那是個滿臉稚氣的胡人少年,腰帶上還系著中原樣式的荷包,碎裂的錦緞里飄出幾粒干枯的茱萸。
敵樓方向突然傳來瓦片爆裂聲。三架床弩同時發(fā)射的火箭點燃了突厥人的望樓,燃燒的檑木砸進藏兵洞時引燃了硫磺煙球,刺鼻的硝煙中頓時爆出慘綠的毒焰。濃煙里沖出個火人,守城弩手認出那是早上吹噓妻女故事的伙長——此刻他焦黑的手指仍保持著環(huán)抱姿勢,與突厥撞槌墜下城墻的瞬間,鐵甲縫隙間突然迸出幾星未熔的銅錢。
當(dāng)落日余暉爬上東城墻殘缺的雉堞時,突厥人的攻城部隊終于撤退休整。蘇墨麟數(shù)著身邊僅存的十七名守軍,發(fā)現(xiàn)老卒張五的鎖子甲里卡著半截指骨,新兵陳五的護心鏡上黏著片帶睫毛的眼皮。夜風(fēng)吹動燒剩半截的朱雀旗,露出旗桿上二十八道刀痕——每道都代表一次成功的防御。但現(xiàn)在,旗桿底部新添的裂痕正滲出松脂,像道未愈的傷口般在余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。
呸!蘇墨麟滿臉厭惡地試圖將口中血污的腥臭味吐出來,然而,當(dāng)他剛一張口,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便如同一股洶涌的洪流般直沖入喉,讓他不禁一陣惡心,差點當(dāng)場嘔吐出來。
這股血腥味不僅沒有隨著他的吐氣而消散,反而在他的口腔中愈發(fā)濃烈,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一般。
果然,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,幕府方面并沒有任何增援部隊前來支援。那名前去幕府稟報情況的士卒,此刻也杳無音訊,不知是在途中不幸戰(zhàn)死,還是被突厥人的兇悍嚇得屁滾尿流,直接落荒而逃了。
蘇墨麟的心情愈發(fā)沉重起來,他知道,自己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陷入了絕境。突厥人雖然暫時退了回去,但他心里很清楚,這只不過是暴風(fēng)雨前的短暫寧靜罷了。接下來,他們肯定會發(fā)起更加猛烈的進攻。
就在剛才,蘇墨麟親眼目睹了一幕令他心驚膽寒的場景——自己的援兵遲遲未見蹤影,而突厥人的陣營中,卻突然殺出一支不下五千人的精銳兵馬!這支突如其來的敵軍,如同一頭兇猛的巨獸,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。
西城頭能夠戰(zhàn)斗的士卒,已經(jīng)不足千人,且個個帶傷,疲憊不堪。若突厥敵軍再次全力進攻,恐怕這西城難以守住,即將被攻破。蘇墨麟站在城墻上,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突厥敵軍,心中悲憤交加,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絕望。
就在這時,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:“將軍,有援軍過來了!”蘇墨麟心頭一震,如遭雷擊,身體猛地一顫,險些站立不穩(wěn)。他踉蹌著轉(zhuǎn)過身,跌跌撞撞地朝著城內(nèi)跑去,目光急切地望向遠方。
只見一隊約莫千人左右的隊伍,如疾風(fēng)般疾馳而來,速度之快,令人咋舌。他們的步伐整齊劃一,沒有絲毫的混亂,仿佛是經(jīng)過千錘百煉的精銳之師。從他們的隊形和行進速度,蘇墨麟便能一眼看出,這絕對是一支比幕府親衛(wèi)還要強大的隊伍。
隨著隊伍逐漸靠近城墻,蘇墨麟終于看清了來人的模樣。他瞪大了眼睛,滿臉驚愕,因為前來增援的竟然是天子特使和羽林禁衛(wèi)!這些人都是皇帝身邊的近侍,實力自然不容小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