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這黑暗幽深的藏兵洞中,厲延貞的視線受到了極大的限制,他無法清晰地看清骨咄祿巴什此刻的表情。然而,盡管如此,僅僅從骨咄祿巴什剛才質問自己時所說的那些情況,厲延貞便已經(jīng)能夠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心思之縝密。
骨咄祿巴什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精心編織的網(wǎng),稍有不慎,厲延貞就可能會被這張網(wǎng)緊緊纏住,使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準備都化為泡影。厲延貞深知這一點,所以他對骨咄祿巴什充滿了警惕。
面對骨咄祿巴什的質問,厲延貞心中暗自慶幸。好在他事先就想到了這一點,沒有絲毫的猶豫,否則一旦露出遲疑之色,恐怕同樣會引起骨咄祿巴什的懷疑。厲延貞明白,在這樣的情境下,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破綻。
就在骨咄祿巴什的話音剛落之際,厲延貞趕忙上前一步,恭恭敬敬地回答道:“將軍,請容我稟報。我等并非普通之人,而是范陽盧氏特意安排在朔方城中的暗莊成員。之前與突厥右蠡王部的往來,大多都是由我們負責在暗中進行接洽。表面上看,一切事務都是由執(zhí)事盧業(yè)出面處理,但實際上,真正在幕后操縱這一切的,卻是我等這些人。”
厲延貞稍稍停頓了一下,繼續(xù)說道:“我們之所以喬裝改扮,乃是奉了崔將軍之命。崔將軍擔心將軍您見到我們時會稍有遲疑,從而錯失了撤離的最佳時機。因此,他才暗中命令我們,不惜冒險穿上突厥服飾,趁著戰(zhàn)事即將結束、守軍放松警惕的時候,前去接應將軍您?!?/p>
然而,且不說厲延貞的這番話中存在著諸多不合理之處,單是他提到的范陽盧氏和盧業(yè)這兩個名字,就已經(jīng)讓骨咄祿巴什怒不可遏了。骨咄祿巴什滿臉怒容,一雙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,死死地盯著厲延貞,那模樣簡直像是要立刻撲上去大打出手一樣。
也正因如此,厲延貞話中的那些明顯不合理的漏洞,骨咄祿巴什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。
“范陽盧氏?”骨咄祿巴什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地獄一般,充滿了無盡的怒意和恨意。他的雙眼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,死死地盯著厲延貞,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。
厲延貞故作被骨咄祿巴什的氣勢所震懾,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。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,聲音略微有些發(fā)顫地說道:“將軍息怒,這其中或許有什么誤會……”
“誤會?”骨咄祿巴什怒不可遏地打斷了厲延貞的話,“本將軍的手下一個千人隊的附離狼衛(wèi)精銳勇士,全部喪命在這甕城之中,這難道也是誤會?”
他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,帶著無法抑制的憤怒和不甘。怒目而視,好像想要將厲延貞給生吞活剝一般。
骨咄祿巴什繼續(xù)說道:“就是因為你們范陽盧氏,也是那個盧業(yè)的手下出現(xiàn),才導致了這場悲劇的發(fā)生!如果你們不能給本將軍一個合理的交待,那么我突厥大軍定有一日會親赴范陽,踏平范陽城,屠滅你盧氏一族!”
他的威脅如同一把利劍,厲延貞的心臟一顫。厲延貞心中陡然一個激靈,差點就想要主動推突厥一把,讓他們真的打到范陽去。
然而,他很快就清醒過來。五姓七望,以及山東士族、關隴門閥,這些家族千年以來一直掌握著天下大多數(shù)的物質財富,他們高高在上,將皇權和國朝律法都視為無物。在這些士族門閥的眼中,根本沒有真正的民族大義,也沒有真正悲天憫懷的仁善之心。
他們所擁有的一切,都只是為了維護士族門閥的特權和利益。只要有任何事情觸及到他們的利益,即使是當朝的皇帝,也會成為他們暗中加害的目標。厲延貞對此了解甚少,但他知道,如果不是幾百年后那個名叫黃巢的落榜生,用刀槍打破了這種延續(xù)千年的階層制度,那么后世的國人恐怕會陷入像西南阿三那樣的困境。
九品中正制,便是這種階層制度的最佳例證。它將人們分為九個等級,士族門閥處于最高層,享有種種特權,而普通百姓則被壓迫在底層,無法翻身。這種不公平的制度,使得社會階層固化,人才難以流動,嚴重阻礙了國家的發(fā)展。
因此,當骨咄祿巴什在憤怒之下說出要覆滅范陽盧氏時,厲延貞的心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:如果能夠提前數(shù)百年結束這種士族門閥的統(tǒng)治,對于天下百姓來說,無疑是一件大好事。然而,突厥畢竟是外族,若是真讓他們打到范陽,恐怕會重演兩晉時期衣冠南渡的悲劇。厲延貞心中深信“非吾族類其心必異”這句話,他擔心突厥人會對中原地區(qū)造成更大的破壞和傷害。
所以,盡管這個念頭在厲延貞腦海中一閃而過,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并不是一個可行的選擇。畢竟,國家的穩(wěn)定和人民的福祉才是最重要的,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而引發(fā)更大的危機。
骨咄祿巴什的這番話,厲延貞自然心知肚明,他心里跟明鏡兒似的,知道對方指的是什么。然而,既然再次假借范陽盧氏的名頭,那他也只能佯裝不知,繼續(xù)裝傻充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