亓貞問側(cè)首瞧來,眼角漾開幾分笑意,像招呼一位故友般溫聲道:“你‘此時’認得我了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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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步神仙在天上打得昏天黑地,蕓蕓螻蟻在地下斗得九死一生,瀛洲來客搶不到龍龜?shù)?,陰長生制不住鬧事者,酆都眾鬼砸不穿望鄉(xiāng)臺,朱英逃不出包圍圈,局面一時之間竟然卡住了,自上而下互相制衡,誰也脫不了身。
可是朱英沒有耐心跟他們耗,她還要去找人。
劍光破夜,幾乎化作一道幽夜白影,電光火石間穿越了重重法術(shù),“嗤”一聲刺入墻壁,分毫不差地捅穿了一名畫中美人的心口,那美人頓時怪叫一聲,瞪眼吐舌,臉孔一扭就消失不見了,籠罩此地的鬼打墻也終于消散,露出了真正的道路。
朱英反手將莫問插回鞘中,也不看路,足尖一點躍上屋頂,徑直朝著城門方向狂奔,一邊道:“果然是藏在了畫里,多謝師兄指點?!?/p>
那隱蟬還趴在朱英肩頭,充當杜如琢的分身,聞聲得意地揚了揚翅膀,順著她的話自夸道:“那是自然,鄙人好歹也混跡酆都多年,懂些他們的巧計花招。”
“杜師兄混跡的是城內(nèi)還是城外?”
隱蟬聲音一頓,翅膀立馬耷拉了三分:“……城內(nèi)?!?/p>
朱英頷首,又問:“城外的荒野中除了彼岸花,還有什么?”
“什么也沒有了,只有彼岸花。”杜如琢沉默片刻,再次確認道:“英師妹,你當真要進花海中去么?”
“嗯。”
“你可知彼岸花乃天下十大奇毒之一,花名彼岸,正意為生機斷絕之地,連鬼都忌憚,你貿(mào)然闖入,倘若走失在花海中,師兄可沒本事救你出來。”
“師兄不必管我,帶我弟弟妹妹們回去便是?!?/p>
杜如琢嘆了口氣:“師妹何必執(zhí)意如此呢,恕我直言,假若大公子真的掉進了彼岸花海里,即便你能尋到他,只怕也是白費力氣,還不如先保全自身,大公子也會贊同。”
這么長時間過去,修士都該一命嗚呼了,更何況凡人,縱然有法寶護身,那些通用的避毒之物也擋不住彼岸花的毒,畢竟誰又能提前想到,他會孤身一人落進冥花海中?
朱英卻反問:“假若他真的掉進了彼岸花海里,我卻只因一句假若,便不去尋他,那我又算什么呢?”
杜如琢啞然,想起來這是個修破道的瘋子,不認天理只認本心,只好妥協(xié)道:“罷了,我這只追露子可通感五識,也可代為施些簡單法術(shù),五十里內(nèi)宛若分身,尋人或許會有用,我將法訣教給——小心!”
朱英反應(yīng)不及,被提前布置的陷阱絆了一下,動作遲滯,不得不側(cè)身用肩頭硬扛了緊隨而來的一擊,“轟”一聲被從墻頭掃落,狠狠砸在地上,立刻欲拔劍反擊,手臂卻陡然一滯——直到此刻,肩頭才后知后覺地傳來一陣劇痛,低頭看去,方才被擊中的地方竟已迅速蔓延開一片青紫色,散發(fā)出詛咒的氣息。
“麻煩了,是哭婆?!?/p>
風(fēng)聲陡然凄厲,似有冤魂嘔啞嗚咽,隱蟬避過剛才那一下,重新落在朱英肩頭,飛快地說:“你不是那老太婆的對手,跑?!?/p>
朱英亦有此意,一手掐訣壓制住肩頭的惡詛,心念暗動,莫問悄然出鞘,載上她離弦之箭般疾掠而出,卻不料還沒飛出半里,身后傳來“嘩啦啦”的聲響,無數(shù)飄飛的白色紙穗竟如潮水般席卷而來!
朱英瞳孔一縮,白浪已呼嘯涌上,瞬間纏住她手腕腳踝,那紙穗看似單薄,實則竟然堅硬如鐵索,表面寫滿了歪歪扭扭的符咒,她猛力一掙,紙穗反而繃緊,硬生生將人與劍一起拽停在半空。
“轟!”
劍光一閃,怒雷咆哮,暴怒地將紙穗撕碎成漫天飛雪,一名枯槁老婦撐著一根纏滿白紙的拐杖緩步走出,雙目泛著病態(tài)的紅,如枯井般陷在眼窩中,干癟的嘴唇無聲地張合著,未語淚先流,聲音好似破鑼哀鳴:“啊啊,莫急走,且慢行……黃泉路冷,莫急走哎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