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他這副模樣,朱英不禁懷疑自己其實(shí)尚未清醒過來,還在做夢呢。
“停,我自己來?!彼齽e過頭,自己接過了玉瓶。
宋渡雪好不容易溫柔一回,就得到這么個反應(yīng),“哦”了一聲,帶著一臉又不爽又關(guān)切的別扭表情,眼巴巴地盯著她。
苦澀的藥汁淡化了朱英身上的不適感,一瓶下肚,她終于恢復(fù)了些力氣,皺著眉問:“你老這副表情看著我做什么。”
好像她要命不久矣了似的。
聞言,宋渡雪默了默,接過她遞來的藥瓶,并未直接回答。
“司馬將軍消散前,用煞氣強(qiáng)行連起了你的經(jīng)脈,否則你當(dāng)時就會爆體而亡。”他撐在床沿的手指無意識蜷縮起來,掌上還能依稀看見幾日前被斷琴劃出的傷。
“他救了你,不知為何?!?/p>
為什么呢,難道一個喪盡神智的邪祟還能擁有鬼之將死、其心也善這樣的想法么?
還是說,即便已經(jīng)成了那副鬼樣子,他甚至仍留著一些東西?
宋渡雪不知道。
此事一旦多加揣摩,只叫人如鯁在喉,悲不自勝。
“……你知道原因么?”他抬眼道,語氣輕輕的,眼里卻是極重極厚的深沉。
朱英想起了那座庭院,那塊玉佩,那壺千日春,那只狼毫筆,還有那把又冷又快的彎刀,司馬徹給她看這些是何意,她還不明白。
靜默半晌,她搖搖頭,反而問宋渡雪:“你為何知道司馬將軍與蔣相的關(guān)系?!?/p>
宋渡雪繃緊的肩膀垮了下去,好像是失望,又好像是松了口氣。他移開視線,抿了抿唇:“因?yàn)橘硇摹!?/p>
“我拿到夙心時,琴弦已斷了數(shù)年,被人齊齊整整用刀劃斷的?!?/p>
夙心作為傳世名琴,沒哪個后人會傻到劃斷它的琴弦,只有它真正的主人敢這么干,朱英心領(lǐng)神會。知音已死,留琴何用。
“琴側(cè)有一行模糊的字跡,我花了很大功夫才復(fù)原。那是一首詞的下闕,蔣相親筆的字跡?!?/p>
他接過朱英手中空瓶放到一邊,垂下目光,低聲誦道:“雁北雪重,秦紅猶艷,夙心暝暝十年冷。不復(fù)當(dāng)年。”
“與此對應(yīng),司馬將軍有個傳聞。說是曾有一名得道高僧云游四方時,于潼山關(guān)外遇見了領(lǐng)兵而過的司馬將軍,司馬將軍給了他一碗水一張餅,他回報司馬將軍一句箴言?!?/p>
“‘血光四濺,鬼影繚亂,將軍恐遭逢暗箭,魂難入關(guān)?!?/p>
“司馬將軍不以為意,絕塵而去,回他道:‘生以天策,死將鬼煞,長絕此生守潼山。’”
“‘何須入關(guān)?!?/p>
何須入關(guān),何須入關(guān)啊。
死后魂魄受盡折磨三百年,終于回家,卻是在這里魂飛魄散。
朱英的眼淚后知后覺地全涌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