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她之外,那龐然似巨岳的鬼王另一只手中還托著一團(tuán)嘈雜斑駁的黃泥,五指緩緩合攏,朱英仿佛聽見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哀嚎,便見他拳頭攥緊,捻了一捻,再度張開之時,黃泥之形絲毫未改,卻有好似面目全非,仔細(xì)一看,內(nèi)里已徹底死寂,再無半點聲息。
陰長生惋惜地嘆了口氣,轉(zhuǎn)過臉來垂眸俯視她:“姑娘,你害得我千年心血毀于一旦,應(yīng)當(dāng)如何補償?”
朱英這會兒孤身一人,光腳的不拍穿鞋的,面不改色道:“抱歉,除了婚書我不會簽,要殺要剮隨便你?!?/p>
陰長生好似被她氣笑了,無奈地?fù)u了搖頭:“你這般肆無忌憚,分明是拿準(zhǔn)了陰某不會動你分毫。不錯,我的確不會動你,今夜已經(jīng)損失慘重,再失去你,實在太不劃算了?!?/p>
“不過,我不會動你,可不代表我要讓天下人皆知我不會動你啊?!?/p>
陰長生話鋒一轉(zhuǎn),忽而勾唇笑道:“今夜混亂至此,你又不知怎么進(jìn)了城下封印,若是一不小心失蹤……或者死了,也是合情合理吧?”
朱英臉色一變,又聽得他繼續(xù)若有所思道:“嗯,不算麻煩,連尸身都不用偽造,就說被后土吞了,只需想個辦法騙過三清那大乘便好?!?/p>
朱英牙關(guān)緊咬,徒勞威脅道:“不管你要我做什么,我都不會遂你的意?!?/p>
陰長生仿佛聽到什么笑話,忍俊不禁:“可以讓你遂我意的辦法太多了,小姑娘,更何況我也不需要你遂我的意。我只想要你的身而已,至于你的魂,不聽話,抽出來吞食煉化又何妨?”
面對與大乘巔峰相差無幾的鬼王,朱英毫無反抗之力,只能怒目而視:“你!”
陰長生卻毫無愧色,反而笑道:“說來其實該怪你,早些時候便答應(yīng)嫁給我,不比現(xiàn)在要好得多?事到如今,你后悔么?”
朱英還沒來得及回答,只有二人的空寂空間內(nèi)卻驀然響起了第三道聲音,不緊不慢道:“咦?嫁給你?”
陰長生眸光猝然一凝:“誰?”
“原本只是想看看霸下相中的是何人,沒想到竟不只有霸下相中你。”
江清平靜的聲音從朱英身后傳來,仿佛就貼在她耳畔說話:“連酆都鬼王都想娶的人,看來必須得救了?!?/p>
陰長生的視線如利刃落下,暗中附于朱英身上的那一縷神識霎時煙消云散,然而空間卻猝不及防地起了波瀾,一只骨節(jié)分明的手突兀地出現(xiàn)在她身后,按住她肩頭使勁往后一拽,朱英好似突然變回了凡人,失重感猛地襲來,如同從萬丈高空急速墜落,天旋地轉(zhuǎn)之間,眩暈感直沖顱頂,幾欲作嘔。
還沒緩過來,耳畔驟然灌入了呼嘯的風(fēng)聲,微涼的狂風(fēng)裹挾著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,再無鬼城的陰冷腥腐,反而有一股……生機勃勃的咸味。
朱英艱難地睜開雙眼,就見她居然正立在一艘壯觀的大肚船上,主桅風(fēng)帆獵獵張揚,船舷兩側(cè)的長槳無人自搖,劃動著彌漫四周的茫茫白霧,甲板上眾多修士忙碌奔波,跑來跑去,仿佛方才發(fā)生了什么大事。
“這是……哪兒?”朱英懵了一懵,沒回過神來。
巨船倏然破霧而出,燦爛的霞光為船身潑上一層釉彩,萬丈高空下,一望無際的蔚藍(lán)海面浮光粼粼,浩渺接天碧,回首望去,落日熔金,霞云疊絳,宛若崇巒拔地而起,直貫虹霓。
江清放開搭在她肩上的手,負(fù)手往前走去,淡淡回答:“東海,瀛洲煙浮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