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們家?”宋渡雪喃喃地重復(fù)了一遍,加快了腳步追上去問:“是什么樣的?”
“是什么樣呢?我想想。”
朱英負(fù)手身后,若有所思道,發(fā)梢垂落到腰間,隨她步調(diào)輕快地?fù)u擺:“不要太鬧,也不能太冷清,得有個書房才擺得下你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,嗯,還得有個大衣櫥。再添一間茶室如何?方便待客。我的話,我想要個練劍的地方。算了,還是別在家里練了??梢宰≡诿鼐掣浇逕捯膊贿h(yuǎn),最好能天天回家……”
“咚?!?/p>
宋渡雪又一次失足跌倒,痛苦地掐緊了掌心,那形同真實(shí)的耳鳴聲如附骨之疽,怎么也甩不掉,每每只消停片刻,便隨劇痛一同卷土重來,呼嘯著淹沒了他:“醒醒!別過去!你明知不該去的,對不對?快回來、回到這邊來!”
連朱英的聲音都被沖刷得斷斷續(xù)續(xù),聽不分明了:“……要是嫌悶,還可以養(yǎng)只……肯定怕我……不定沒兩天就都嚇跑……夏賞荷冬聽雪……總能得意趣……”
宋渡雪低笑了一聲,強(qiáng)忍著疼斷斷續(xù)續(xù)道:“你……賞荷聽雪?肯定……當(dāng)晚……就收拾行李……離家出走了。”
“別再說、別再聽了!快回來!那邊、快去那邊!”
朱英蹲下身來與他齊平,撐著臉頰笑道:“誰說不行?縱使我是朽木一塊,只要肯花心思哄,也能雕上兩朵花吧?”
宋渡雪緩緩搖頭:“哪有……在劍上雕花的,又不是個擺設(shè)。”
“快跑!跑、往那邊跑!翻過那座山、翻過那座山!”
朱英苦惱地蹙眉道:“這么說來,你我豈非注定云泥殊途,不相般配?”
宋渡雪笑了,艱難地?fù)纹鹕碜樱骸鞍闩洹冴枠O陰,天造地設(shè),當(dāng)然般配……奈何襄王有夢,而神女無心……再如何編排,總也繞不過你不樂意……你倒是告訴我該怎么辦?”
沒人回答了,血海空蕩蕩,冥花如浪,回首望斷天涯,不識來時路,不見故人影。
宋渡雪怔愣片刻,落寞地垂下眼簾,才發(fā)覺手掌已不知不覺破開了數(shù)道血口子,冥花毒透過皮膚腐蝕了骨肉,血絲貼著單薄的皮膚蜿蜒舒展,仿佛數(shù)朵盛開于指端的彼岸花,便知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。
“……催什么催,反正都要死了,還非得過去死嗎?”
耳畔鬼哭狼嚎個沒完,宋渡雪煩躁透頂,沒好氣地回道。好端端的安樂死被強(qiáng)行打斷,換成誰都得發(fā)火,更何況還不知道這毒是怎么發(fā)作的,萬一醒來一次,待會就回不到同一個夢中了呢?
光聽人天花亂墜地吹噓了半天,那夢中的歸處,他還一眼都沒看見呢。
然而煩歸煩,宋大公子終究還是掙扎著爬起來,深一腳淺一腳地循著指引找去,翻過一座小山丘,又走出不知多少里,直到視線都已模糊不清,才終于聽見了潺潺的流水聲——是忘川。
跟著忘川走,或許能找到奈何橋。
宋渡雪眼睫顫了顫,早已失神的眸光輕微一動,好像被那點(diǎn)渺茫的希望喚回了些許神智,跌跌撞撞地跑過花海,卻意外地看見了一道人影,以為又是臨死前的幻覺,站住腳步端詳片刻,疑惑地眨了眨眼。
只見那人衣衫襤褸,赤足立于河畔淺灘中,血色的河水漫過腳背,打濕了披散的白發(fā)三千丈,好似萬艷叢中一清霜,風(fēng)骨卓然,隱有仙姿。
……是誰?
“總算來了,可真叫人好等啊,三清的通明子。”
亓貞問側(cè)首瞧來,眼角漾開幾分笑意,像招呼一位故友般溫聲道:“你‘此時’認(rèn)得我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