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。”溫清寧將文書翻到那一頁,雙手前舉。
“直接拿過來?!鄙蜮x行說道。
溫清寧想說這不符合問訊流程,可看到連府尹都沒有的京兆府,便將話收了回去,徑直走到書案前:“這一頁用的是黃藤紙,其他用的都是黃麻紙?!?/p>
“有什么區(qū)別?”王炳湊都跟前低頭查看。
溫清寧往前翻了一頁:“黃麻紙紙紋略寬,表面微微有些粗糙,紙質(zhì)比其他紙更厚一些,書寫之時筆力更加勁健。而黃藤紙……”
她將書頁翻回原處,“黃藤紙雖然與它顏色相近,但表面更光滑一些,紙質(zhì)略薄。除了紙張不同,墨跡的顏色也不一樣?!?/p>
王炳拿過文書,翻來覆去的做著對比,語氣疑惑:“那他為什么不用黃麻紙?”
“因?yàn)椴蛔層??!遍_口說話的是記供,說完便有些后悔,
“繼續(xù)?!鄙蜮x行揚(yáng)了揚(yáng)手。
記供看了眼王炳,又看了看溫清寧,見二人都一副等著自己說話的樣子,暗暗深吸一口氣:
“正月圣人開筆時降下旨意,敕書、詔書用黃麻紙,急詔用白麻紙,官府文書用黃藤紙。今年開始用了黃麻紙就是逾制,所以府廨、縣廨還有書肆里不會有也不可能有黃麻紙。稟侯爺,小吏說完了?!甭曇粑㈩潱Z速越說越快,當(dāng)最后一個音落下后,記供不自覺呼出一口氣。
沈鈞行挪眼看去:“你叫什么?”
“小吏韓君正?!?/p>
“你說的很好,下次再稟事時不必緊張……先退下吧?!鄙蜮x行說道。
韓君正怔了一下,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揚(yáng),趕緊行禮告退。
沈鈞行換了個更放松的姿勢,指了指一旁的椅子:“溫小娘子坐下說話?!?/p>
溫清寧聽他換了稱呼,又給自己換了座位,心中一緊,搭邊坐在了椅子上。
沈鈞行朝王炳打了個眼色,后者拎著方凳坐到門口,臉朝外盯著。
“侯爺……”
溫清寧才說了兩個字,就被沈鈞行抬手打斷:“溫小娘子,本侯曾經(jīng)說過,本侯信任溫公,自然也相信溫公親自教導(dǎo)出來的女兒?!?/p>
見溫清寧抿了抿唇,沒有接話,鳳眸微瞇,“上午本侯問你可精通五聲聽獄訟,你并未直接回答。現(xiàn)今卻僅憑一個掉落的風(fēng)燈,試探出了一樁文書造假案,也引出了一個命案,也許還會引出更多的命案?!?/p>
他起身走近,俯身直直地注視著溫清寧的雙眼,語氣莫測,“在本侯看來,溫小娘子不僅精通五聲聽獄訟,還是一位問訊高手。沈沐懷的妾室、庫察、昨夜的鄭小小、王炳,甚至還有本侯,我們是不是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你套了話?”
王炳聽到自己的名字,回頭詫異的看了溫清寧一眼,他怎么不記得自己跟溫仵作說過什么要緊的話。
沈鈞行望著安靜的女子,銳利的目光落在她半垂的眼簾上,突然注意到她的眼睫在輕輕顫動,一下、兩下……好似沒有蘸墨的毛筆。
一個人在怎樣的處境下才會事事關(guān)注,字字落心?
沈鈞行驀然想起多年前孤身在外的自己,沒有親長,無依無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