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清的到來,打破了住持和明智之間心照不宣的合作。
和沒有親身經(jīng)過那場刺殺的溫清寧不同,當年溫輔被刺殺時,梁清就在他身邊,不僅認得丁磊,還印象深刻,深刻到一個照面,便把人認了出來。
提起梁清,住持心里愧疚更甚,下頜顫抖:“梁施主告知貧僧明智真正的身份,又挑明明智所做之事。”
“但是,師兄并沒有勸你自首,對嗎?”溫清寧突然問道。
住持點了點頭:“梁施主當時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幫助積福寺而非常愧疚自責,他承諾會想辦法,只是……”
土地、賦稅、人口的爭奪,思想意識的沖突,皇權(quán)的穩(wěn)固,這一切讓限制佛寺發(fā)展成為必然。然而,積福寺因自己的善舉陷入困境也是事實。
溫清寧閉上雙眼,師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,善良到想讓人罵他一頓。
“侯爺,大師應(yīng)該算得上是自首吧?!?/p>
沈鈞行登時明白她的意思:“算,大師事出有因,又主動上門言明內(nèi)情,本侯會如實上報,交由圣人裁決。”
他看向住持,沉聲說道,“如此還請大師在府廨住上幾日。王炳,收拾出來一間空房,請大師過去?!?/p>
王炳應(yīng)喏。
待書房僅剩下二人時,沈鈞行走到溫清寧身旁,壓低聲音說道:“兩年前,鄭小小被庫察尋路子送給負責官吏考課的官員,偏那官員家中有一個厲害的大婦,險些將她磋磨至死。狼狽逃出時,恰好碰到謝景儉,得他贈銀、送衣之恩?!?/p>
溫清寧驚訝抬頭看了他一眼,便即低頭后退一步:“可以猜到,之后她便往長安來,路上結(jié)識了明智,沒成想來到長安后,又碰到了來此等候授官的庫察。丁磊察覺到師兄已經(jīng)認出他,怕有威脅,便想除掉,恰好鄭小小想尋人試香,曾經(jīng)拒絕過她的師兄便是最好的人選。
“可一個大活人沒了,總會有人來找。鄭小小知道我一定會到長安尋人,所以便讓庫察來處理尸體。她跟在庫察身邊日久,自然知道他有飲用烏頭酒的習慣,借烏頭殺人輕而易舉,也不會被人察覺,旁人只會覺得庫察的死是意外。如此一來,師兄的死查到庫察那里就能結(jié)束,說不定還會有人嘆一句天道輪回,惡人自有天收。”
她緩了口氣,繼續(xù)說道,“可是她算漏了一點,她沒有想到您會請我驗尸,所以庫察死前再‘物盡其用’一次,把我引去積福寺,她猜到我一定會注意到那里的異常,于是便能借明智的手除掉我。
“然而,她再一次算漏了,她沒想到明智恨極了我阿耶,也沒想到受百姓愛戴的溫公在勛貴心中是怎樣的存在……這大約便是人算不如天算,一場延續(xù)多年的仇恨,陰差陽錯給了我活命的時間,等到侯爺來救?!?/p>
“你真的很聰明?!鄙蜮x行目光直直地看著她,“梁清的案子可以結(jié)了,骸骨、玉佩可以帶回……之后有什么打算?”
“接師兄回家,他沒有親眷,和阿耶阿娘葬在一處,想來會更高興些?!睖厍鍖巻÷暬卮?,“待腳傷好一些,就要啟程歸鄉(xiāng),快一些,說不定能過個團圓年?!?/p>
“團圓年”三個字才一飄入耳中,沈鈞行便覺得心口悶堵,一個活人陪著三個死人過得年,能叫團圓年嗎?
他蹙眉垂眸望著一直低頭的女子,手臂稍稍抬起又落下,半晌后蹙眉開口:“我讓發(fā)財送你回客棧,在你回去前,《民情考》的事會幫你辦好。”說罷,朝外揚聲吩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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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此同時,薛寶正坐在芮國公府的正堂,按下焦急,勉強撐著笑臉與眾姐妹閑聊,只眼神時不時往外瞟。
突然間,院子里傳來下仆向芮國公請安的聲響,薛寶當即再顧不得其他,起身搶出門去。
話剛說到一半,就見正主兒跑了,眾姐妹自覺受了侮辱,面上立即帶出色來,不覺放輕了嗓音議論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