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見侍從們正用細(xì)長的銀針,極其小心地從一具敵人碎裂的髕骨縫隙里,一點點挑出幾粒極其微小的、沾染著黑紅血污的骨渣碎末。那些細(xì)小的碎末,在灰暗的雨幕下,竟反常地泛著一種如同深海珍珠母貝般溫潤而詭異的光澤。那是父親的指骨!被敵人嚼碎咽下,又被秘法探測到,從胃袋深處挖出的遺?。?/p>
“爹——!”一聲凄厲到無聲的吶喊在她靈魂深處炸響!鏡片外,龍語默的額頭如同失控的撞錘,帶著絕望的巨力,狠狠撞在盛放著父親骨片的琉璃盒邊緣!堅硬的琉璃發(fā)出令人心悸的悶響,盒子劇烈晃動,骨片在藥水中震顫。
侍從們驚呼著沖上前想要攙扶,卻駭然發(fā)現(xiàn),他們的少主龍語默,正顫抖著伸出手,從母親那碎裂的下頜骨殘骸旁,撿起半顆斷裂的、帶著牙根和暗紅色牙床組織的臼齒!他看也沒看,如同著魔般,竟將那半顆屬于母親的斷齒,連同上面粘連的血肉組織,死死地塞進(jìn)了自己嘴里!牙齒用力地咬合著,發(fā)出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咯咯”聲,仿佛要將母親的痛苦和存在,一同嚼碎、吞咽下去!
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尸堆的表面,將凝固的血塊和腐敗的脂肪層重新沖開,形成無數(shù)道混著黃白骨髓和油脂的、粘稠的乳白色溪流,蜿蜒流淌在暗紅的泥漿地上,散發(fā)著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。
當(dāng)“鑒龍儀”再次發(fā)出刺耳的蜂鳴,指引著侍從從一個被開膛破肚的武士胃袋的穢物中,精準(zhǔn)地找出了那半截帶著清晰暗金龍紋的指骨時——
“吼——!??!”龍語默終于徹底崩潰了!那不再是人類的嘶吼,而是被逼入絕境、目睹至親被如此踐踏后,從靈魂最深處爆發(fā)出的、如同洪荒兇獸般的咆哮!他猛地抓起手邊一柄沾滿泥漿、刃口崩缺的斷劍,雙目赤紅如血,如同瘋魔般撲向那具早已死透、被開膛破肚的武士尸體,用盡全身力氣瘋狂地劈砍!剁!刺!斬!每一次揮砍都伴隨著歇斯底里的嚎叫,泥漿和碎肉、骨渣隨著斷劍的揮舞四處飛濺!仿佛要將那尸體連同這殘酷的世界一起,剁成齏粉!
山毛櫸苦澀的汁液,順著鳳櫻啼掌心的傷口,混合著鮮血滲入她的身體。鏡片里,她看到四個強(qiáng)壯的龍家侍從撲了上去,七手八腳地將陷入狂暴的兄長死死按倒在冰冷污穢的泥地里!他沾滿腦漿和污泥的烏黑長發(fā),凌亂地黏在因極度痛苦和憤怒而徹底扭曲的面容上。就在這時,她手中那副經(jīng)過特殊改造的鷹眼鏡片,透視功能被無意中觸發(fā)!
視線瞬間穿透了皮肉和污穢。她看見一名侍從正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片相對完整的、邊緣碎裂的胸骨。那胸骨在灰暗的雨幕下,竟隱隱透出一種非金非玉、如同千年青銅器般的、內(nèi)斂而沉重的幽暗光澤!
那是龍族血脈深度覺醒者的特征!唯有至親隕落時,其遺骨才會短暫顯現(xiàn)這種“龍骨化”的異象!
當(dāng)侍從長手持一把特制的、刃口泛著幽藍(lán)光芒的銀質(zhì)小刀,開始極其仔細(xì)地刮取那片胸骨內(nèi)側(cè)表面時——鳳櫻啼的呼吸驟然停止!
在透視的視野下,那胸骨內(nèi)側(cè),被刮取的部位,赫然刻著一行行極其細(xì)小的、熟悉的字跡!那是父親龍月明的筆跡!是他當(dāng)年握著年幼的她和哥哥的手,在書房里,一筆一劃教他們認(rèn)字時,刻下的……他們兄妹倆的生辰八字!
“爹……您……”鳳櫻啼的心瞬間被撕裂!原來父親至死,都在用自己的骨,銘刻著對兒女的思念和守護(hù)!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嘯般將她吞沒,眼前一片漆黑,鏡片再也無法承載這錐心刺骨的景象。
暴雨中,利器破空的尖嘯再次響起!鏡片里,被按在地上的龍語默不知哪里爆發(fā)出的力量,竟猛地掙脫了四個侍從的壓制,如同受傷的狂獅,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,狠狠撲向那個正在父親胸骨上刮取字跡的侍從長!他張開嘴,露出染血的牙齒,狠狠地、不顧一切地咬在了侍從長的手腕上!
“呃??!”侍從長吃痛低呼。場面瞬間混亂!推搡中,那個盛放著父親骨片的琉璃盒被撞翻在地!浸滿藥水的雪蠶絲裹著珍貴的骨片,滾落在污濁不堪的泥漿里!
“龍語默!不可!”侍從長又驚又怒,眼看龍語默狀若瘋虎,情急之下,手中那根雕刻著龍首的青銅短杖帶著破風(fēng)聲揮出,精準(zhǔn)地?fù)舸蛟邶堈Z默的后頸!
龍語默的身體猛地一僵,赤紅的雙眼瞬間失去焦距,整個人軟軟地向泥水中倒去。
就在他倒下的瞬間——
“咔嚓!轟隆——!”
遠(yuǎn)處山毛櫸林中,傳來一聲刺耳的鏡片碎裂聲,緊接著是樹木枝干被重物壓斷的轟然巨響!
鳳櫻啼只覺得眼前一黑,一股無法抗拒的眩暈和劇痛從顴骨傳來——那副改良鷹眼的目鏡,在她心神劇震、脫力栽倒的瞬間,竟被堅硬的樹干撞得粉碎!鋒利的琉璃碎片如同毒牙,狠狠扎進(jìn)了她的顴骨!溫?zé)岬孽r血瞬間涌出,順著刻有精致鳳鳥紋路的金屬鏡框邊緣,一滴、一滴,沉重地砸落在身下堆積的、腐爛的落葉上,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。
冰冷的、混雜著腐臭和血腥味的泥水,灌進(jìn)了龍語默的口鼻。他無力地蜷縮在父母殘破不堪的遺骸之間,意識在劇痛和巨大的悲傷中浮沉。一只冰冷的手無意識地摸索著,指尖忽然觸碰到了母親那件素銀襦裙腰間一個隱蔽的暗袋。
他顫抖著,近乎本能地?fù)搁_暗袋早已被血水浸透、變得僵硬的布料。指尖觸到了一個軟塌塌、冰涼滑膩的東西。
他費力地掏了出來。
那是半塊……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泡得腫脹變形、呈現(xiàn)出一種死尸般慘白色的……桂花糕。糕體完全糊化,散發(fā)著一股甜膩混合著腐敗的怪異氣味,上面還能隱約看到一個小小的、熟悉的齒痕。
那是他上月離家執(zhí)行任務(wù)前,偷偷塞進(jìn)母親行囊里的。他記得母親發(fā)現(xiàn)時那驚喜又嗔怪的眼神,記得她說要留著路上慢慢吃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