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,也正是他“不屬于任何玩家”的、最恐怖的地方。
“陳楚……”老板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著,指尖在虛擬鍵盤上輕盈地跳躍,像是在譜寫一首死亡的序曲?!澳銡⑺懒宋业摹稞垺?,這是一個事實,一個無法辯駁的、已經(jīng)載入星際公共記錄的事實。那么現(xiàn)在,‘罪龍’向你發(fā)起復仇的挑戰(zhàn),這便是一種權利,一種基于古老決斗法則的、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利?!?/p>
老板的邏輯鏈條清晰而冷酷。
陳楚面對這樣一場以復仇為名的、通過正規(guī)渠道發(fā)出的擂臺挑戰(zhàn),他無法拒絕。拒絕,就意味著怯懦,意味著對他自己所構建的秩序的背叛。
而一旦他接受……
老板的嘴角,終于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、冰冷的弧度。
“擂臺之上,生死有命,技不如人,怪不得誰?!边@是宇宙間所有好戰(zhàn)種族都默認的潛規(guī)則。只要是在公開、公正的擂臺上發(fā)生的死亡,任何勢力都無法以此為借口發(fā)動全面的戰(zhàn)爭。這等于給了他一個完美的、合法的“刺殺許可”。哪怕是罪龍在萬眾矚目之下,將陳楚撕成碎片,他也能以“尊重逝者遺愿”和“遵守決斗法則”為由,給陳楚背后那龐大的勢力一個冠冕堂皇的交代。這是一個幾乎沒有漏洞的陽謀,一把遞到陳楚面前、逼著他不得不接的、淬滿了劇毒的匕首。
挑戰(zhàn)書的文本,在他的操作下迅速成型。沒有華麗的辭藻,沒有憤怒的控訴,只有最冷硬、最公式化的語言,每一個字都像是由寒鐵鑄成,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。
挑戰(zhàn)方:罪龍
被挑戰(zhàn)方:陳楚
事由:血仇清算
地點:碟陸星拳擊酒吧
時間:自本文書送達起,七個標準日后
規(guī)則:無限制生死斗
當郵件以公開形式發(fā)送之后,老板靠在椅背上,長長地、滿足地舒了一口氣,他享受這種感覺,這種如同神明般俯瞰棋盤、撥弄眾生命運的、絕對的掌控感。
光幕上,罪龍已經(jīng)站了起來,他那完美而冷酷的身影,是老板迄今為止最杰出的造物。
人生不如意事,十之八九。
棋手自以為落子無悔,卻算不到棋盤之外,總有那不按常理出牌的變數(shù)。就在罪龍復活的同一時刻,就在那封死亡挑戰(zhàn)書劃破量子之海的瞬間,一場命運的蝴蝶效應,悄然扇動翅膀。
碟陸星。
陳風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感覺自己的每一個肺泡都被這些新奇的味道填滿了,他坐在大廳的玻璃幕墻邊,俯瞰著外面川流不息的星際懸浮車,對于他來說,這里的一切,都是新奇的,新奇到讓他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怎么樣,風萍?還習慣嗎?”柳暗端著兩杯冒著彩色氣泡的飲料走過來,遞給了他一杯。“這叫‘虹光蘇打’,碟陸星特產(chǎn),據(jù)說每一種顏色的氣泡,味道都不一樣?!?/p>
陳風萍接過杯子,好奇地看著里面那些如同微縮星云般不斷上浮、炸裂的彩色氣泡。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,一股酸甜中帶著微麻的奇特口感在舌尖上炸開,讓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。柳暗看著他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,不由得笑了起來。
“慢點喝,沒人跟你搶?!绷悼吭跈跅U上,溫和地說道,“晨曦號上太悶了,你整天除了在重力室里把自己練得半死,就是在模擬艙里跟數(shù)據(jù)流搏斗,要么就是一個人坐在舷窗邊發(fā)呆。你還是個孩子,該出來走走,看看這個世界。”
陳風萍沒有說話,只是又喝了一大口“虹光蘇打”,那絢爛的光影,讓陳風萍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。
他的記憶深處,被這片光明刺痛了一下。一幅幅畫面不受控制地閃回:那是山海星永恒的、血色的黃昏;是無窮無盡的、嘶吼著的行尸同類;是自己蜷縮在陰暗的洞穴里,感受著饑餓與孤獨,從一個懵懂的行尸幼兒,一步步掙扎、吞噬、進化,最終成為那片死亡之地唯一的王。之后,又是那場脫胎換骨的、幾乎將他靈魂都燃燒殆盡的進化,讓他從一個“行尸王”,變成了一個“人類”。
僅僅是幾個月前,他還認為世界就是由黑暗、殺戮和生存本能構成的,而現(xiàn)在,他站在這里,喝著彩色的飲料,這種巨大的反差,讓他產(chǎn)生了一種不真實感,一種仿佛隨時會從夢中醒來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依然身處山海星那片絕望土地的恐慌。
他是一個異類,一個披著人類外殼,靈魂深處卻烙印著怪物本能的異類。
在晨曦號上,他能感受到異能者們對他下意識的敬畏與疏離,他渴望融入,卻又不知道如何融入,所以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——瘋狂的訓練,來填補內(nèi)心的空虛,來證明自己的價值,來讓自己感覺更像一個“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