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龍書案前,在下。
朱允熥坐在龍書案后,在上。
此時看著朱允熥那雙如星如淵、銳利似刀鋒、堅定如鐘的眸子,袁泰只覺得,眼前這個少年好好似是坐在高高的云端之上,盯著他,也睥睨著一切……
他看得比誰都清楚,也比誰都長遠!
與此同時,他更是完全無法理解從前的自己:「高瞻遠矚、滿腹韜略、可謂經(jīng)天緯地之才,更有完全不遜于太祖洪武皇帝的魄力和決斷力……我從前的眼睛莫非是全然瞎了不成?」
朱允熥挑了挑眉問道:“既然你已大致摸了個底,從哪里開始,心里可已經(jīng)有數(shù)目了?”
他的落點,始終是在「解決問題」上,事情無論大小,都得找到一個開頭,然后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,否則一切都是空談。
袁泰也正等著朱允熥這話。
他既然親眼核查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,自然也無比希望能把這群禍國之蛀蟲揪出來懲處掉。
再加上他本就得了朱允熥的叮囑,要尋一兩個典型作為開頭,這時候當然沒有任何遲疑,張口便應聲道:“回陛下的話!微臣在暗訪之間,已經(jīng)著重對其中三家留意各種情況和證據(jù),只要將此事攤到明面上來做,不需多少時日,微臣便能給陛下一個結果!”
“屆時陛下再如之前所說那般,以此為由頭,下令徹查整個廣東布政使司?!?/p>
“陛下目光深遠,條理有度?!?/p>
“微臣能做的也就是替陛下跑個腿,費些力氣罷了?!?/p>
袁泰聲音有些顫抖地道,同時依舊震撼于,大明皇朝如今這位年輕的皇帝,即便對于這樣棘手的事情,竟然也一早便有了最穩(wěn)妥的處置方案!
朱允熥目光一凜,冷聲道:“好,既然你這邊都已經(jīng)準備好了,那此事,便該到了抬到明面上來的時候了!朕這邊也收到消息,前往四川的卓敬,也就是這兩日便會回來了,到時候你們直接在早朝上參奏!”
“是!陛下!”朱允熥發(fā)了話,袁泰當然從善如流,或者說,自從暗訪真正親自接觸了樁樁件件事情之后,他匆匆而回,期待的也是這時候了。
但話音落下,他卻似是有些猶豫地抿了抿嘴唇,片刻后才道出心中所想:“只是陛下……微臣有一事還是得要請了陛下的意思?!?/p>
“你直說就是?!敝煸薀撞灰詾橐獾氐?。
“回陛下的話,在微臣挑選出來的三個典型案例之中,其中一個案例涉及頗大,不僅在廣東布政使司之內(nèi)牽連甚廣,更是……牽扯到了一部分的淮西武勛……”
“所以關于此案,微臣一路回來的時候,心里都在斟酌猶豫著?;蛟S……可以先將此案擱置不發(fā)更好一些?這樣或許還可以再多爭取穩(wěn)住一些時間?”
袁泰從來不是什么會斟酌著圓滑說話的人,雖然他并沒有直接提淮西勛貴對朱允熥的掣肘,可字里行間幾乎也并沒有任何掩飾或是委婉的意思。
言下之意便是:咱們要是辦了這個案子,回頭早朝上一提出來,就得惹得那些淮西勛貴不痛快,指不定他們要搞出來些怎樣的事情——而袁泰擔心的,還是朱允熥招架不住這個動蕩。
說到底。
雖然朱允熥一個多月之前就已經(jīng)給他們這群人定了定心,可對于他要如何解決淮西勛貴這個威脅,朱允熥還是出于謹慎并沒有提起過只言片語。
在一中未知的不安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