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夜的月色,冷得像淬了冰的刀。
翌日清晨,天光未亮,慕卿潯便被謝緒凌從暖被中喚醒。
“今日隨我上朝?!敝x緒凌將一件織金云紋的披風(fēng)搭在她肩上,動作尋常得如同問她早餐想吃什么。
慕卿潯扣上盤扣的手停頓了一下:“上朝?”
“嗯。”謝緒凌替她理了理微亂的鬢發(fā),“你不必入殿,在宣室殿旁的偏殿等我即可。那里暖和,也清靜?!?/p>
慕卿潯沒有追問為什么。她清楚,自謝緒凌替她飲下那杯御酒開始,有些事情便已不可回頭。退讓,只會換來更無止境的試探與緊逼。
馬車行至宮門前,由內(nèi)侍引著,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了皇城。
當(dāng)朝國師攜夫人入宮,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掀起軒然大波的奇事。沿途的宮人、禁衛(wèi),無不垂首屏息,卻又按捺不住地用余光打量著那輛低調(diào)卻威勢十足的馬車。
宣室殿旁的偏殿,果然如謝緒凌所說,地龍燒得極暖。殿內(nèi)陳設(shè)雅致,一張紫檀木長案上,甚至備好了她平日愛看的幾卷雜記與一壺?zé)岵琛?/p>
“委屈你了?!敝x緒凌為她斟滿一杯茶。
“這算什么委屈?”慕卿潯捧著溫?zé)岬牟璞?,“我只是一個看客。真正唱戲的,是你們?!?/p>
謝緒凌聞言,動作一滯,隨即又恢復(fù)如常。他沒有再說什么,轉(zhuǎn)身步入了晨光熹微中的宣室殿。
殿門合上的瞬間,朝臣們激辯的聲浪便模糊起來,只剩下隱約的嗡鳴。
慕卿潯翻開書卷,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。
她知道,謝緒凌此舉,無異于將那夜無聲的拒絕,化作了一記響亮的耳光,直接扇在了新帝趙洵的臉上。
他就是要告訴所有人,他謝緒凌的妻子,不是可以任由皇權(quán)擺布的器物。她的存在,無需任何人敕封。
不知過了多久,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刻意壓低的腳步聲。
“……國師大人這是何意?攜夫人入宮,置祖宗規(guī)矩于何地!”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嗓音響起,是御史大夫周崇。
“周大人稍安勿躁,”另一人勸道,“國師夫人并未臨朝,只是在偏殿等候。這……或許也算不得干政。”這是吏部尚書王德安,一向的和事佬。
“算不得?王大人,你這是自欺欺人!后宮不得干政,外命婦非節(jié)慶不得擅入前朝宮闈,這是鐵律!今日能在偏殿,明日是不是就能入宣室殿,與我等同列了?”周崇的語調(diào)愈發(fā)嚴(yán)厲,“國師大人權(quán)傾朝野,難道連這點人臣本分都忘了?”
“周大人慎言!”
偏殿的門被猛地推開。
進來的是一位須發(fā)花白的老臣,一身緋色官袍,正是御史大夫周崇。他身后跟著幾名官員,人人臉上都帶著或驚或怒的復(fù)雜情緒。
周崇看見安坐案后的慕卿潯,顯然怔了一下。他或許以為會看到一個恃寵而驕、飛揚跋扈的女子,卻只見到一個安靜看書的年輕婦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