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卿潯沒有再聽下去,她提著裙擺,徑直沖了過去。
帥帳的簾子被猛地掀開,濃重的幾乎化不開的藥味混著血氣撲面而來,嗆得她一陣咳嗽。帳內,幾名軍醫(yī)圍著一張簡陋的行軍床,面色凝重。
“都出去?!蹦角錆〉穆曇舨淮?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。
為首的老軍醫(yī)回過頭,看到是她,連忙行禮:“郡主,國公爺他……”
“我讓你們出去。”慕卿潯重復了一遍,她的視線,已經死死地黏在了那張床上。
那是一個人。一個幾乎已經看不出人形的人。
他的身上,從肩膀到胸腹,再到大腿,纏滿了厚厚的紗布。每一處紗布,都被暗紅色的血跡浸透。唯一露出的那張臉,毫無血色,嘴唇干裂起皮,雙眼緊閉,眉頭擰成一個死結,仿佛在承受著世間最極致的痛苦。
這不是她的謝緒凌。她的謝緒凌,是那個在演武場上,長槍一振,便有萬夫不當之勇的戰(zhàn)神。是那個會因為她一句話而臉紅,卻依然會笨拙地為她摘來最好看的一枝梅的少年。
絕不是眼前這個……這個只能躺在床上,靠著別人灌藥來維持性命的……活死人。
慕卿潯的身體晃了晃,若不是身后的侍女及時扶住,她幾乎要當場栽倒。眼淚,毫無預兆的,決堤而下。無聲的,大顆大顆的,砸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“郡主,節(jié)哀?!崩宪娽t(yī)嘆了口氣,語氣里滿是同情與無奈,“國公爺的傷太重了。左肩的刀傷深可見骨,胸口的貫穿傷離心臟只有分毫之差。失血過多,又一路顛簸,引發(fā)了高熱。這燒,已經連續(xù)三天沒有退下去了。我們……我們真的盡力了。”
“盡力了?”慕卿潯猛地回頭,淚眼模糊,話語卻像淬了冰,“盡力了,就是讓他躺在這里等死嗎?”
“郡主,話不能這么說。國公爺他意志驚人,換做常人,根本撐不到現在。只是這高熱不退,神仙難救??!”
“我不管什么神仙?!蹦角錆∫徊讲阶叩酱策叄曇魤阂值匕l(fā)抖,“把熱水、干凈的布巾、還有我?guī)淼乃幭洌寄眠M來。然后,你們所有人,都到帳外守著。沒有我的允許,誰也不準進來?!?/p>
“可是郡主,您……”
“出去!”慕卿潯厲聲呵斥。
那股屬于上位者的威壓,讓帳內的幾名軍醫(yī)不敢再多言,只能躬身告退。
帳內,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
慕卿潯跪坐在床邊,伸出手,想要觸碰他的臉,卻又在半空中停住,生怕驚擾了他。她就這么看著他,眼淚一串串地滑落。
“謝緒凌……”她終于開口,聲音破碎不堪,“你看看你,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樣子?”
“北朔的戰(zhàn)神?大周的英雄?這就是你的本事嗎?”
“你不是答應過我,會平安回來的嗎?你這個……騙子……”
她一邊罵,一邊用侍女端進來的熱水,小心翼翼地擰干布巾,為他擦拭著滾燙的額頭和臉頰。那熱度,燙得她心驚。
她打開自己帶來的藥箱,將那幾支價值連城的老山參取出來,親手熬成濃湯,再用小勺,一點一點地,撬開他干裂的嘴唇,喂了進去。大部分參湯,都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,可她不在乎,只是固執(zhí)地,一遍遍地重復著。
“喝下去,謝緒凌,我命令你把它喝下去?!?/p>
“你不準死,你聽見沒有?我還沒有穿上嫁衣,你還沒有看到我做你的新娘,你怎么敢死?”
“三十萬北朔軍民的冤魂要你告慰,這大周的萬里河山要你守護,我……我要你活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