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天子座前垂下的冕旒,都似乎晃動了一下。
慕卿潯整個人都僵住了。她看著他的背影,那身華貴的錦袍穿在他身上,竟比破舊的戰(zhàn)甲還要蕭索。
他這是在做什么?
親手折斷自己的羽翼,獻給高坐其上的君王。
一位須發(fā)半白的御史出列,痛心疾首:“鎮(zhèn)國公,萬萬不可!北朔軍只認(rèn)將軍,臨陣換帥,乃兵家大忌啊!”
“張御史多慮了?!敝x緒凌甚至沒有回頭,“我大周猛將如云,何愁無人領(lǐng)兵?倒是謝某這副殘軀,再占著帥位,才是對將士們不負(fù)責(zé)任。”
他的話,說得滴水不漏。
將所有可能引向他身體狀況的猜測,都堵了回去,只余下一片“深明大義”的忠臣之心。
慕卿潯的手在袖中攥緊,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。
她看見天子沉默了片刻,隨即發(fā)出一陣?yán)市Α?/p>
“好,好一個忠心為國的鎮(zhèn)國公!”他走下御階,親手扶起謝緒凌,“既然愛卿心意已決,朕便準(zhǔn)了。你且好生休養(yǎng),京畿防衛(wèi)與新軍操練之事,便交由你遙領(lǐng)總教頭之職,不必事事躬親。”
君臣之間,一場無聲的交易,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,塵埃落定。
從皇宮出來,直接便去了新賜的鎮(zhèn)國公府。
匾額上的金漆,在殘雪映照下,刺得人睜不開眼。府內(nèi)亭臺樓閣,雕梁畫棟,比之從前的護國府,不知奢華了多少倍。
下人們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行禮,慕卿潯揮手讓他們都退下。
門窗緊閉,隔絕了外間的一切。
“你為什么要那么做?”她終于問出了口,壓抑了一路的怒火與不解,再也無法克制。
謝緒凌走到窗邊,推開一條縫,看著院中光禿禿的樹杈。
“我不那么做,今夜躺進棺材里的,可能就是我們兩個?!彼麤]有回頭,話說得平靜。
“胡說!”慕卿潯幾步?jīng)_到他身后,“你立下不世之功,他憑什么?”
“就憑他是君,我是臣。”謝緒凌轉(zhuǎn)過身,對上她的臉,“就憑功高蓋主四個字,自古以來,能有幾人善終?”
“可那是你用命換來的!北朔的兵,只聽你的號令,那是我們的保障!”
“保障?”他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,“卿潯,那不是保障,那是懸在我們頭頂?shù)牡?。今天他能封我為?zhèn)國公,明天就能治我一個擁兵自重。你信不信,我們府里,此刻已經(jīng)布滿了他的眼線?”
慕卿潯的唇瓣翕動,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。
她不蠢,她只是……不甘心。
“我不信。”她固執(zhí)地?fù)u頭,“你只是……只是因為你的身體……你覺得你撐不下去了,是不是?”
這句話,像一根針,精準(zhǔn)地扎進了他最痛的地方。
謝緒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。
“因為我廢了?”他往前逼近一步,一股迫人的氣勢撲面而來,“所以只能夾著尾巴做人,搖尾乞憐,換他一點可憐的信任?”